大年夜(2 / 2)

“你怎么也没有回家过年?”他一直都觉得奇怪,年节里,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来BJ租房呢?那天她来时就想问,只是没有机会。

“家?我哪里还有家?”女人又落了泪。

“怎么会没有家呢?——你的手怎么了?”

女人双手伸向炉子取暖,他这才注意到女人左手食指有一块一角硬币大小的肉切开了一条口子,伤口完全暴露在外面,在炉光中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前天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伤的。”

他前天听到过她噔噔噔切菜的时候突然尖叫了一声,当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也就没有在意,现在想来一定就是切到了手指。

“我屋里有云南白药,我给你拿过来。”

李秋不等她回话就站起身开门,她连忙说不用,但李秋还是出去了。当李秋在自己房里找药的那几分钟,就像海潮冲击到礁石一样,一道暖流在她内心里冲撞了上来。她非常感动,没想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能碰到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男人。

他的云南白药和砂带还是今年夏天用剩下的,那时候他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他被一辆飞奔的电动车撞倒,磕破了膝盖,那该死的肇事者却骑着车跑掉了。

她坐在床上把手伸到他面前,他蹲在地上,用棉签蘸酒精给她的伤口消毒。“你得忍着点,会很疼。”他在清理伤口之前跟她说。她说没事。但真的动起手了,她痛得口中啧啧有声,他放慢了动作和力度,轻轻地缓缓地进行,想以此减轻她的疼痛。他细心地上了药,用纱布包裹起来,然后用医用透气胶布缠上。他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对待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就像亲人一样,他自己倒是因为很专心没有多想,但女人此时手指虽然痛着,心里却被一股持久的暖流所包围,再一次被面前这个青年男子的善良和热情所感动。

“这些东西就放你这里,明天再换一次药,你换药不方便,到时候叫我就是了。”

“小伙子,你人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叫李秋。你呢?”

“庞雪艳。”

在温暖的电暖炉的烘烤下,女人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在微红的炉光下露出楚楚动人的面容。

“你老家是哪里的?”

“安徽灵寿。你呢?”

“我老家是四川攀枝花的。我猜你是和家人吵架了吧,其实跟家里人吵架也很正常,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今天是大年夜,你突然跑出来,让家里人过年怎么过得安稳呢?我爸妈在世的时候也吵架,每次吵完了我妈妈就带着我去姥姥家住一阵,气消了就回来了。”他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以为这女人就是因为吵架才离家出走的。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刚浮现在脸上的淡淡的笑意逐渐消隐了。这既因为他的话勾起了她来BJ的真实原因,也因为他的话里透露了自己的家世,让她同情。

“你父母都不在了?看你年龄也不大呢。”她濡湿的眼中流露出怜悯的光。

“我二十六了。我母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也在三年前病死了。”对于这样的家世他一直都是很避讳的,但今夜面对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心里那堵深藏秘密的堡垒却突然倒塌,他竟然把平日绝口不提的秘密对这个女人和盘托出。

“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吗?”

当女人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就在三个月前他身边还有一个他所深爱的姑娘,但此时此刻,那姑娘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有着这样不幸的家庭背景,他太自卑了,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他虚构了一套美丽的谎言。但纸包不住火,两年里这个谎言一直让他隐隐作痛,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作法自毙。

就在今年,他们的感情发展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而就在这时,女孩的家庭为她找了一门很不错的亲事,催促她回去相亲,女孩一再借故推辞,她已经决意要嫁给李秋的。她让李秋带她回去见见公婆,好早日决定婚期,因为他们当地的风俗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早,而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在她们当地已经不算小了,她左邻右舍的同龄人大多都有了孩子了。李秋大难临头。他知道那个谎言终究要破灭的,他无法再圆下这个谎。她是爱他的,可是却没料到他竟对她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对父母的虚构让她觉得可靠,而不料这一切竟全是一场黄粱梦。恰逢她家里人也在催她回去相亲,她就收拾行李回老家了。回家以后很快他们就分了手。

每每想到这里,李秋就懊丧不已,可是在当初他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他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家庭。他是有前车之鉴的。他在此前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就是因为刚恋爱就把自己的家世坦诚相告,结果爱情还没有维持三个月就宣告结束了。他从此就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决不再向任何人提起。可今夜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地跟她和盘托出了,仿佛他们已经成为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值得倾心吐胆。

“跟你说也无所谓,我索性就把这一切全都跟你说。”他非常的颓唐。

“如果觉得不便说,也不必勉强。”

他声音柔软地答道:“无所谓。”他顿了一下,低着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

“……她比我小一岁,是辽宁抚顺人,在公司做技术员。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天天都要见面,一来二去,渐渐就熟了。

“她人很好,活泼开朗的性格我也很喜欢。我自己的性格是内向的,也不爱跟人说话,可是打小养成的习惯,改掉是很不容易的。但跟她谈天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公司门前就是一条河,河上横架着一座近百米长的石桥,我们下班后就常常在那条石桥上走,来来回回地走,夕阳下的我们永远都是那么甜蜜,即使永远这样走下去也不会厌烦。我们那时候都住在公司宿舍,吃饭也在公司食堂,晚上下了班吃完饭后无事可做就一起去逛街,我们边走边聊,说说笑笑,关系非常融洽,在一起都觉得开心。在此之前,我们都是一日三餐在公司食堂吃的,那时候稀里糊涂的过着,倒不怎么觉得,后来就都觉得公司的伙食难吃了,仿佛人变得娇贵了起来。公司不远处有一家小吃店,饭菜都做得很好,我们就常常去那家馆子。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们在外面吃完饭后又逛街买了些东西,夜已经深了,再不回去公司就要锁门了,我们这才回去。在回来的途中又路过那座石桥,我们并排走在桥上,我奓着胆子拉住了她的手,在明亮的水银路灯下我看到她脸颊泛起了桃红的晕,她没有说话,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浮现出动人的微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啊!那一刻我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门卫正在拉上公司门前的护栏,准备锁门了,我们拉着手一起兴奋地向前跑去。

“此后我们又在宿舍里住了两个月,夏天来了,宿舍里因为太闷热,而且我们也都厌烦了孤寂的宿舍生活,于是就在外租了间房,住到了一起。

“她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父亲曾是县税务局的职员,也早就退休了,一直跟他大哥住在一起,由哥嫂照顾。她兄妹三个,大哥在老家和妻子经营一家美发馆,二哥也大学毕业了,在沈阳做财务,一家人都是能挣钱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满,没有什么负担。

“我们之间虽然也有意见分歧,但从来有红过脸,一直都过得很甜蜜,很温馨。直到今年五月,她家人催她回去相亲,她不想回去,为此还跟家人吵了起来。从这时起,她就跟我提出结婚的事。要结婚的话首先肯定是要到我家去的,我曾经出于自卑跟她撒的谎言这时候要被戳穿,怎么办呢?我只能敷衍。但是一个多月后,终于敷衍不下去了。她家人对那门亲事非常重视,因为很看好那男子,一再打电话来催逼。她只要一受到催逼,就给我施压,问我何时带她回去。我最终答应,说八月中旬,其实我那时候何尝有这勇气,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等到了八月中旬再说吧。我非常害怕失去她,因为我感觉有失去她的危险了。真的把她带回家吗?带到那个穷乡僻壤,那个早已非我所有的家吗?我自己没有那勇气,她怕是也无法接受的吧。

“她在哥嫂五次三番的劝说下回了家。在她决定回家前的那几天,我百般劝阻,她非常不快,说‘你既然不想让我回去,那我们就赶紧去你家,然后把婚期定下来。你迟迟不带我去你家,还拖延着不让我回家!’我一再鼓起勇气,想把真相告诉她,但是我也知道,她一旦知道我是那样一个家庭,怕是会走得更加坚决。我好几次话都卡在嗓子眼上就要说出来了,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她终于还是回去了。那些天我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的。等她回来后,我们的关系立刻陷入了僵局,没过多久我们就分手了。在我们尚未分手之前,我把我所隐瞒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只求她的谅解,能够和我和好如初。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她走得很坚决,对我的挽留置之不理。”

他的黑色羽绒服内是一件高领羊毛衫,灰白相间的格子纹,他指了指衣领,接着道:“这还是她给买的呢。我给她买了一条雪白棉绒围巾,而且都在同一天。”那天上午她跟几个女伴一起去逛街,在千挑万选之后,她挑中了这件蓝色的羊毛衫,因为他只有两件毛衣,而且都已经很陈旧了。而他去邮局取快件,在地铁上看到几个系着围巾的女人,他觉得非常漂亮,于是就在回来的时候逛了几家店,给她买了条雪白的棉绒围巾。那一晚他们收到对方的礼物,彼此都很开心。

李秋讲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在电暖炉的照射下,他眼眶里闪耀着一片红光。

“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可是爱又能怎样呢?当初之所以欺骗她,就因为太爱她,害怕失去她。——幸福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我的家庭如何真的那么重要吗?”

庞雪艳无言以对。这是时代风气使然,谁也无力反抗。“你说的对。但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有人觉得重要,有人觉得不那么重要。既然人家那么看重这一点,而你又无法给与,那就不要再想了吧。忘记是医治感情创伤最好的灵药。”

李秋低着头不再说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暴雪肆虐了一个下午,现在终于进入尾声,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只剩零星的雪花悠然飘过。呼啸的大风停止了。

“我也不是离家出走的。”庞雪艳情不自禁地开了口,“若真是因为一点家庭纠纷,我才不至于离家出走呢。我是无路可走,这才一个人来BJ的。”她说到这里不觉悲从中来,在火红的炉光照射下,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她的声音里没有哭腔。他面朝炉子静静地听着。

“我是带着一颗冰冷绝望的心到BJ来的。就在这短短两个月里,我经历了人情冷暖,也看透了世态炎凉。今年十月,我因为长期不能生育,丈夫跟我离婚了。我们结婚十一年了,我二十岁就跟了他,关系一直都很融洽,虽然生活过得清贫,但我们很快乐,很幸福。我们都是老实本分人,日子过得很踏实。我们之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他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可结婚这么多年,我始终无法生育。我们去过医院,做过检查,也吃了很多药,但都不见效果,我自己有些灰心了,丈夫也感到失望,但我们都没有放弃。我有一次跟他开玩笑说,我既然不能生育,你又想要个孩子,那我们离婚,你自己再找一个女人吧。当时他还不许我这样乱说,我也就此打住,只当是不经心的玩笑话。可是上苍就这么捉弄人,从前的一句玩笑话,转眼就成真。

“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大医院看,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用。后来就慌不择路,各种偏方也都试过。随着年龄的增加,我婆家人绝望了。我丈夫没什么文化,思想也不开通,但人很好,老实本分。他只想要个孩子,这对一个妻子来说并不过分,然而我却不能给他。我常常觉得愧疚于他。但即使再怎么自责也没有办法。哪个女人不想要孩子呢?

“我们老家的风俗却非常在意香火,一个女人不能生育是很受歧视的,从我嫁到他们家两三年开始,公婆就不停地催促要孩子,可是我们迟迟没有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成了他们的众矢之的,受够了他们的白眼。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钱,跟公婆一起住,好在我们在外打工,一年在家也住不了几天。前年我们自己手上有了些钱,就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我从此就再也没回到公婆家。

“可是就在今年九月初,我丈夫回了趟老家,村里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然后他们又一起合谋,怂恿他跟我离婚。九月末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说有事商量。我问是什么事,他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人老实本分,最不会撒谎,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一回去才知道,他是在家人的怂恿下要和我离婚了。离婚的话向来都只在玩笑里,我从没有当真想过,也以为是万万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我挨了个晴天霹雳,好几天时间里都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起先是不想离婚的,可他家里人都不依,说他们家不能断了香火。特别是婆婆,说话刻薄到了极点,我受到了侮辱,也不愿再坚持下去了。他们就是那样的风俗,祖祖辈辈都是那样过来的,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我那婆婆的一个堂妹当年也是因为不能生育不知挨了多少打,后来离婚了,离婚以后一直都很难再嫁,没过几年就投湖自尽了。”

她拿起右手抹掉了在脸上滑动的泪珠,接着道:

“既然没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就离婚了。我可以从丈夫的眼神中看出他也很悲伤,但是他没跟我多说什么,他家里人不允许他跟我多说话,仿佛害怕我的话会软化了他的心肠。只在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们背对着背,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当时就没忍住,大哭了一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我在娘家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来我几乎是在半睡半醒、半生半死间度过的,每天昏天黑地,人事不知。家里人以为我是精神不正常了,还请了大夫来给我看病。我哪里有什么毛病,不过对人生心灰意冷罢了。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觉得日月无光,人生也没个奔头了。

“可是万不料,到了十一月末,有一天大嫂跟二嫂在家里交头接耳,说离了婚的女人呆在娘家过年不吉利。我当时正坐在屋外晒太阳,她们是故意提高了声调说的,想把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来。我又一次感到彻骨的凛冽。在后来的几天里,这样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她们是希望我自己识趣地离开。可是我能去哪里呢?娘家是我唯一的归宿,我已经无家可归了。这事起先还只是在她们之间交头接耳,后来就渐渐传开了,家里人的态度也大变,给我脸色看是常有的事,特别是随着年节的临近,这种寒冷的气氛也越来越强烈。终于到了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到厨房去盛饭,平日里碗橱里碗筷总会多出几个,可那天我最后一个去剩饭,碗橱里没有碗了。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诡计。我气得哭了,那一顿没有吃饭,也没有人来问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忍不住大哭起来,双手捧着脸剧烈地颤抖,额头的散发被泪水沾湿了,零乱地贴在脸颊两旁。

“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夜。就这样,……我在第二天就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就上BJ来了。”

她说罢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李秋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哭得如此伤情,仿佛摧心裂肺似的。他没有劝,即使劝也是劝不应的,索性就让她痛快地宣泄吧。他颤抖着倒抽一口气。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外面零零星星的雪花还在不断飘落。雪花已经在窗台上堆积起来。他被炉子烤得很热,走到窗前,面对着茫茫黑夜张望着马路对面温暖的万家灯火。今天是大年夜,这千家万户大团圆的温暖的大年夜,对他们来说却充满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心酸。命运安排这两个来自天涯海角的陌生人聚首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坐在炉前,讲述各自的悲伤。彼此的同情让他们倾心吐胆。而在向彼此的倾诉过程中,他们各自又得到了温暖,他们的大年夜也不再那般悲伤。这世界真荒唐得不可思议。他突然感觉命运的残酷和不公,人世的残酷和苍凉,感觉背负着如此的命运活在人世的悲哀和无奈。但在这沉重的悲哀与无奈的背后,他同时也感到淡淡的欢喜,因为他们已经对彼此倾心吐胆。

他的眼睛也不觉湿润了。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女人停止了哭泣,只是瘦削的双肩还不时瑟瑟抽动着。

“别哭了。”他安慰道。他是很不会安慰人的。

庞雪艳双眼通红,用纸巾擦了泪水,坐起身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这个世上没人爱我们,别人都舍弃我们,我们自己可不能舍弃了我们自己。我们要加倍爱惜自己。今天过大年,别人家家户户都团团圆圆的,我们也团圆一下,热闹一下吧。我们一起做饭吧!”

已经是九点多钟了,两人都饿了。

所有的材料都齐全,庞雪艳还买了鸡和鱼,但现在做已然来不及了。他们就做了一顿简单而朴素的年夜饭,尽可能过一个像样的新年,这样他们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他们两人一起动手,两个受伤的灵魂相互温暖着彼此。

李秋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两人边做饭边看春晚,和千家万户一起共度这个欢乐祥和的夜晚,这样就不再显得孤单。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渐渐在脑海里淡去,当播放赵本山的小品节目时,碰到那些逗人的噱头,两人望着彼此也都笑得很开心。

吃完饭已是十一点多。因为庞雪艳手上有伤,李秋打扫了卫生,然后赶忙一起围着炉子看节目。当新年的钟声敲响,屋外烟花爆竹爆炸的声响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节日的气氛烘托得格外浓烈。透过窗户,飞舞的火花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把雪夜装点得如梦如幻。

“走!我们一起到户外看烟花去!”

“走啊!一起去!”她面带笑容,站了起来。

两人站在阳台上,一朵红色的巨大烟花从附近冲天而起,鲜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两人头顶的夜空,美丽的光亮笼盖了他们欢欣的脸。

“听说春节期间BJ会有很多隆重的庙会,我们明天去逛庙会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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