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贵客将至(1 / 2)

天高日丽。一行大雁挂在什目草原广阔湛蓝的天空上。

地上葱郁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苍翠的绿色海洋一直延伸到远方。时不时有风贴地而过,声音仿佛神在用柔刷轻轻清理着大地。

这里一丛、那里一株,分布着稀稀落落的小树林,如同远处穆加山脉的树海遗落在此的孩子。

宽阔的塔尔河,蜿蜒着从树海间匍匐穿梭在整个草原上。虽然河面非常宽,但是两边的河水却常年浅缓,仅仅没过成人的脚踝。

阳光灿烂之下,几条麦色的小腿欢快地跃动着,在河浅处溅起一朵朵水花。

“茶布罗哥哥,等等我呀!”五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叫茶娅,再过五天就是她的七岁生日。

他们的父亲茶克苏,是这附近聚落驿站的丞长,前几天接到通知说很快会有重要客人经过,于是这两天他带着全驿站的人一起忙着张罗接待的准备工作,孩子们也要发挥作用。

无论长幼,边陲之地养不起闲人。

十二岁的哥哥今天被安排带着妹妹,去检查一下放在河床里的捕鱼陷网,看看有没有自投罗网的蠢货。

母亲还交代顺便采一些好看的花回来,准备抽空编织茶娅的生日花环。

孩子们也因此被允许在河边玩耍,前提是天黑前必须回家。

“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老树干!”

蹦蹦跳跳间,华族孩子陈睿突然用手一指前面倚在河边大约百多米远、一株只剩下树干的木棉,那是茶布罗家固定捕鱼绑网的锚点。

其他孩子也不做声,孩童间的默契让他们瞬间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发力飞奔起来。

除了茶娅年纪相对较小落在后面,依然涨红了脸使劲跟随外,另外几个孩子几乎是前踵接后脚地到达。

年纪稍大的茶布罗速度最快,第一个到达树下猛一转身,一句“我赢了”还没来得及呼出,就险些和紧随其后来不及刹住脚的陈睿撞在一起。

两人先是错愕,只一瞬间后就一起大笑起来。后面跟上的特不台兄弟,也一起被逗笑。

茶布罗拎起渔网瞅了瞅,今天的收获是几条巴图鲫。

塔尔河虽宽,但是鱼产并不丰富,捕鱼效率低下,因此在这偏远的地区能吃上一口其他地域仅仅算家常的鱼肉,反而成了奢侈的享受。

只有当上面通知下来有重要的客人要经过驿站时,丞长才会安排人来张罗捕鱼。

换做平时如果运气好,捕多剩下的鱼可以制成鱼干,分给聚落的人们,或者等待下一次感兴趣的商队收购。

今天的运气显然没那么好,这几条小鱼只勉强够分盘给两桌客人。

茶布罗有些沮丧。

十一岁的大特不台看了看日头,带着些磕巴地费劲地说:“太。。阳还会在天。。。上好一阵子,我。。我们在这里玩一会,说。。说不定还会有鱼进来的。”大家听了都表示认同,心里面都盼望着等一会会有更多的好运被网住。

因为刚刚跑的累了,孩子们都跑到河里掬水。

茶布罗看着仿佛一直无法解渴喝个不停的陈睿,笑着说:“陈睿,你们华族人是不是体力都不行,跑这么一点路就累成这样!”

陈睿说:“你比我大一岁呀。”

“不是的,你看小特不台,比你小两岁,也没有你那么累。你们华族人很聪明,算数字,做东西,动脑筋,你们厉害。但是我们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在风的庇护下长大,骑马射箭、跑步摔跤,比力气还是我们伦布人厉害!以前驿站里有时候来的那些华族孩子,我看他们肯定跑的没你快。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华族小孩里最厉害的了。”

陈睿听到茶布罗说自己在华族孩子里最厉害,心里不禁有些特意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哪里不对,不服气的劲头又涌了起来:“才不是呢!我听爷爷说,我们华族人有很多人武功非常厉害,还有一些人会很厉害的道法,不厉害的话,又怎么能统治到玉门这么远的地方?”

听到这里,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向西望去。

在视野将要无法触及的最远处,隐隐的可以看到一条灰线,连绵横亘在整个草原的天际线上。

什目草原是华族人为主的琼夏帝国国土最西北的领地。

琼夏的北境,毗邻横跨大陆东西的拉坎大荒原。整个北部边境上,矗立着一道十丈高的城防,东达黎海,西到苍珠雪山,为琼夏国隔绝着来自北面荒原的所有威胁。

据说这道城墙是琼夏国先人千年前为了抵御外地入侵而修筑的,但是今天看来工程之巨大却让今天的琼夏诸侯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古人为什么是要抵抗什么样的敌人,才需要以相当于今日倾国之力的代价来修建如此叹为观止的城防工事。

这道巨墙常年屹立于风雪,易守难攻,被认为是不可征伐的存在,也成为威慑外部混战的诸多势力的屏障。被人们称为“黑墙”。

在这道巨大的城防上,有三处巨大的关隘,连通着帝国向外必要的通路。“月关”、“天门”、“玉门”,分别镇守着帝国北境边隘东、中、西三处通道。

据说这些关外的土地以前也和什目草原一样,焕发着翠绿的生机,但是一百年前却成为教统战争[1]的漩涡中心。

为了争夺拉坎荒原南边的贸易通路乌桓地区,西方联军和琼夏在这片狭长地带相互攻伐,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最后也无法判断谁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反而是让荒原北部的部落势力渔翁得利愈发强大,同时威胁到双方的边境安全。

于是双方达成停战协议,同时退出了荒原南角的争夺,成全了这里一众小城小国的自治。

然而明面上的势力平衡一直都伴随着政治暗流旋涡的拉扯和零星不断的局部冲突。

在这种局面中,东西两方和北面部族的罪犯和亡命徒纷纷借着这中立的法外之地安身,在荒原中部和南部中间地带,成立了血色盟约——一个不受大部分国家承认的组织。

虽然担心血盟会切断东西方诸国的贸易,琼夏也曾出兵与西方圣教军一起对新势力进行过扫荡,可是几次远征都无法斩草除根,血盟在当地很快又会死灰复燃。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色盟约在反复撕扯中,渐渐地在关外稳固并壮大起来,并且盘踞的地盘中不但形成了几个自己的城市,同时也渐渐渗透到了乌桓商路。

在一些城市,血色盟约在悉心供养着城中贵族的同时,“合法”地代替城主行使着管理权。

他们逾越行权向东西方过客收取一定的过路费,但却反而为诸国的贸易往来路线提供了一定的秩序管制。

各国都不想再耗费人力财力去冒头征讨世界上最庞大的罪犯势力,以及承担维持通路秩序的巨大开销,让别国白白享受便利。

因此血盟在一定程度上和各国渐渐达成了台面上被抵制、台面下被争取的微妙平衡。

但是血色盟约毕竟是罪犯的松散联盟,约束力并不如正规国家那么强。在核心实力圈之外的地带,他们不愿负责,弱肉强食的局面多年来未曾改变。

乌桓的野区因为无人管理,渐渐被荒原恶劣的环境侵蚀,成为毒虫猛兽的乐园。

那些黑压压的枯林像被暗夜女神从大地上抹去了色彩一样,一直蔓延到黑墙脚下。

一道巨墙将两个世界既缝在一起,又完全隔绝。玉门关内外的风光一面旖旎、一面阴抑,天壤之别。

俗话说“春风不度玉门关”[2],便是如此。

所以荒原腹地的一些中小部落却因为长期的动荡,愈来愈差的环境让追求稳定生活的人们无法正常生存下去,不得不渐渐迁徙。

茶布罗家的伦布人血统,原本应该属于荒原北方的大部族。

但是像他们这种生活在南部的小聚落,根本得不到北面主族的有效庇护。

带着对安宁的渴望,茶布罗家的部族在他出生之前,就和其他很多关外的小聚落一样,迁徙进了玉门,以宣誓效忠琼夏的条件,获得了生活在这里的机会。

因为茶布罗家代代都依靠草原生活,擅长收集野外荒原用材,凭借对气候和环境的丰富经验,他的家族获得运营最靠近玉门的三个官设驿站之一的工作。

上一任丞长也是作为老族长的爷爷在四年前过世,现在是父亲茶克苏继承了这个职位。

尽管靠近边境,生活条件原本艰苦,但是由于各地路线的渐渐汇聚,茶布罗家管理的驿站的人流却还丰富。

不仅有商人和旅行者、也有官差和信使,以及各种各样不可多言的低调行客。

每隔一段时间,还有从各地征招来发配往黑墙的整批整批的后勤劳力与士兵。

这给了驿站向运道吏申请补给的理由,哪怕最终能到手的部分比起规定下发的金额要少的多,至少也勉强维持住了聚落的基本生活。

而南来北往的人们在此短暂地交集,不断地交流。得益于此,一些生意人不定期逗留在此,带来各地精致的物产和工具,同时收售各种第一手商品。

小小的驿站围绕着旅宿生意,也渐渐发展得比以前热闹了些,以伦布人为核心的十来口人在此分工着不同的工作,而另外一些工作者则因为其他需要在这里常住。

陈睿的爷爷就是从琼夏腹地被征召补充到这里的。

陈老是退伍的军队随行医,现在负责给聚落的牲畜看病,有时候也治一些人的小毛病,但是因为药材缺乏看不了大疾。

陈睿的母亲生下他不久意外去世,爷爷告诉他他父亲为了给家里多些营生,参加了去西方做生意的商队,自八年前起杳无音讯。

但是陈睿早就在老家邻里的闲言碎语里知道,父亲为了改变自身命运,抛下他和老父去投门派修行了。

在陈睿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父母的印象,也没有什么感情。从小只是忙于家务和跟着爷爷学一些采药、捣药的手艺。

他六岁那年被带到这帝国边远的草原,但是陈睿还是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草原和城里比环境贫苦,少了很多有趣和热闹的事物,但是这边的孩子更加质朴,不像城市里有门户之见,和陈睿能够敞开了心在大自然中玩到一起去。

驿站的生活虽然简单,但是形形色色的过客会在客栈饭桌边聊天。

孩子们特别喜欢听那些惊心动魄又激情澎拜的英雄传闻,每每有人聊起,大家都会竖起耳朵一脸神往地凝听。

偶尔有两次还有会武的好心过客,禁不住孩子门的热切期盼,教上那么一招半式,就会让茶不罗他们挥舞上小木棍两三天。

最后也许是招式实在平庸粗拙,也许是小孩子根本耍不出什么威力,见不到效果的孩子们就会慢慢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而渐渐忘却学过的技巧。

但是每次别的孩子拿起木棍兴奋有加地演练时,陈睿却心不在焉地不愿意参与,因此他常常扮演需要被拯救的角色,比如被打劫的旅客,或者是作为一个中立的裁判。

那些英雄故事对别的孩子来说如同流星般璀璨,但是对陈睿来说当做乐趣听听过就算,他好像天生不喜欢修行的成就感。

“喂,茶布罗,你说这次要来的会是什么人?”陈睿仰望着天上的云朵问道。

“不知道,不如我们来比赛猜一猜,看谁猜的对?”

“好啊,赌什么?”听到有比赛,孩子们来了兴致,一个个从草地上噌地坐了起来。

“下次。。,图克鲁大叔如果带。。带回来到什么小动物,给、给。。。这次赢的人!“

“行!”“就这么定了!”大特不台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拥护。毕竟是孩子,不论男孩女孩,每个人都对猎人图克鲁偶然带回来活的小刺猬、小兔子等喜爱不已。

小特不台第一个报出想法:“商人,是商人!”

“应该不会是商人。一般的商人,阿爸不会特地让我们来捉鱼的。”茶布罗稍微思索了一下,商人被排除了,那么身份平凡的旅人选项大多数都可以排除在外,“应该是个大官。”

小特不台说:“那会是什么样的大官呢?”

“所以要大家来猜啊。”

大特不台说:“我猜是个会武艺的将军。”

他猜的有一定道理。

边塞清苦,平时会来这边最多的官员就是武将,往往背负着押运兵员、巡军和传讯的任务。

“我觉得不会是一般的将军。”陈睿说道,“去往黑墙的将军驿站时不时都会看到,但是上一次叔叔特别用心接待的,还是王老将军[3]。这几个月都没见他从玉门出来过呢。”

“但。。。但是这次有可能就。。就是他出来了呀!”大特不台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主张,“或者有更大。。。的官被派来这边。”

茶娅用稚嫩的嗓子插言说:“哥哥!会不会是骑马的大官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茶娅,大官肯定都骑马呀!“

在驿站过往的,别说官员,就算一些殷实的旅行队伍,主仆护卫一干人等都会车马同行。

但是很多风尘仆仆的平民和冒险人士,还是会因为经济的原因不得不用双腿长途跋涉。

茶娅还小,并不知道着复杂的阶层关系,打懂事起并未见过太多官员。

在她心里,对于地位的概念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她并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自己,一脸茫然。

茶布罗说:“茶娅,上次阿爸叫你给那个黑墙的将军爷爷端菜,你看跟着他来了那么多人,都要听他的,否则什么都不敢做。这次来的人,说不定就是这样厉害的人呢!“

“好厉害!”茶娅眼里顿时有了期待的神采,“茶娅想看。”

“你不想看都得看,到时候全驿站的人都会忙起来,阿爸一定也会叫你帮忙的。说不定,那位厉害的客人一高兴,还会像将军爷爷那样,送你个小礼物什么的。”茶布罗哄着妹妹。

“我觉得不一定就是官员。“陈睿说,“说不定是你阿爸多年的好朋友或者亲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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