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赎身(2 / 2)

他声音比较大,堂间霎时一片寂静。

白天那个和气妇人,也就是绯烟楼的老鸠张妈妈,瞥了眼柳儿,又看了看秦梵。

“公子能看得上柳儿这丫头,是这丫头的福气。不过公子也知道赎她要多少钱吧?”

秦梵示意柳儿给赎金,柳儿拿出那六百两银票递给张妈妈。

张妈妈接过银票一看,笑眯眯地说:“赎人废契是六百两不错,不过绯烟楼养她三年,对她也是极好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还有胭脂水粉都是用的好东西,就算你四百两银子吧。共计一千两,公子给钱吧~”

柳儿瞪大了眼睛,气得娇躯颤抖:“张妈妈!说好的六百两银子,怎能说变卦就变卦?况且这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再昂贵,三年一同算下来也远不到四百两银子!”

张妈妈可不管这些,柳儿走与不走其实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只是是她没想到这个穿着粗鄙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多银票,估计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一个柳儿都能让他心甘情愿花六百两真金白银,那不如让柳儿发挥最后的用处,看看能不能多榨点银子出来。

于是她冷哼一声:“多的话不必说,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公子可还要赎柳儿这丫头?”

正好身后坐着一桌书生打扮的青年,可能是喝多了酒有些发蒙,听闻张妈妈开出的天价赎身钱,嘲笑道:“现今居然有给妓子,还是最下等的婢女花千两银子赎身的?!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穷苦百姓几辈子也挣不到一千两银子,有些人却在这里花钱买妾!真是世态炎凉啊!”

“小兄弟,我劝你省了这笔钱。有一千两银子在北市奴隶行可以买近百个个漂亮的婢女,还身世清白!”

“奴婢是下等人,哪怕是做妾都不配,只能做个通房,一千两买个通房?富商和官老爷们都舍不得!我看小兄弟你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何必浪费这笔钱呢?留着买酒喝都够你喝一辈子了!”

诸如此类的话,或是劝告或是嘲笑,都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觉得自己的话像是金口玉言一般。

柳儿听着这些将她脸面踩在地上的言语,咬着唇脸蛋惨白,她看着沉默不语的秦梵,心里有些失望,却也不怪他。

刚想开口要回这笔赎金,就见到秦梵动了。

他把手中的刀递给柳儿,从竹篓里拿出放钱的包裹,取出五百两给张妈妈。

又从竹篓里取出一把木刀。

“张大娘,多的一百两算白天的酒钱,还有桌椅的钱,不用找了。”

说完,只见他手腕一翻,手中粗糙的木刀瞬间带上了铁器般的锋利感。

木刀飞出手去,又重重刺在身后那桌书生的桌案上。

咔嚓一声,桌案四分五裂,而木刀的势还在,径直钉入地面不倒。

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酒顿时就被吓醒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竹刀动也不敢动。

席间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有一些江湖武林人士,则对视一眼,选择先看戏。

秦梵走过去,拔出木刀,居然刺入地面三寸深。

他提着木刀对着这几个书生道:

“我赎柳儿,并非是为了要让她做妾,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而从今往后,柳儿不再叫柳儿,不再是绯烟楼的奴婢,她叫秦瑛,是我秦梵的妹妹!”

堂间哗然一片,都想不到这个少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居然不是为了男女之情,而是要和一个奴婢,一个妓做兄妹!

秦梵顿了顿,又道:“我看的书不多,识的字也不多,我一直很敬重读书人。今日我有几个疑问,想要请你们几位读书人解答一番。”

“其一,什么是妓?什么是奴婢?若是逼不得已或者被卖入此地,谁会愿意做奴婢做妓?!”

“其二,我非富家少爷,也非官家子弟,不过是一山野武夫,与先父风里来雨里去卖力气,多年才攒了这些钱财。我如何使用这些钱财,与你何干?我该做什么,用你指点?”

“其三,贫苦百姓操劳一生也挣不到几个子,而几位可曾做过贫苦百姓?可曾给予过他们帮助?可知道给予钱财不如替他们背几捆柴火种几里地?既然几位操心天下事天下人,为何不挑灯夜读悬梁刺股考取功名报效朝廷,而是在这里喝花酒逞口舌之利?”

“最后,读书人是人,百姓是人,富商高官贵胄也是人,绯烟楼的姑娘也是人。既然都是人,分什么上等人下等人,这般爱品头论足分三六九等,几位又是几等人?”

几个书生羞臊得面红耳赤,想争辩却不知怎么回答,嘀咕了一声:“山野莽夫……”

秦梵笑道:“秦某确实是山野莽夫,不善言辞,只会些拳脚功夫。嘴上比试秦某自知不足,可是切磋武艺的话,秦某乐意奉陪。”

堂间看戏的人都一齐在心里道:“这是不善言辞?”

而其他江湖人士都觉得心里畅快,他们一向讨厌文绉绉的柔弱书生,还有他们满嘴的大道理。

在江湖上,拳头才是硬道理。

“哈哈哈,这小兄弟对我胃口!咱们武夫确实不善言辞,要比就比比拳脚功夫!”

一个高壮汉子站起来看着秦梵抚掌大笑道。

而秦梵则不在意其他人怎么个看法想法,回到张妈妈面前,对她说:“卖身契呢?可以拿来了吧?”

张妈妈让两个小二去收拾残局,又去拿了卖身契,交给了秦梵。

秦梵拿到手里,看都没看,把柳儿手里的刀拿回来,卖身契给她。

“撕掉,不,烧掉吧。从今往后,你是自由身,是我秦梵的妹妹秦瑛。”

柳儿颤抖着手接过卖身契,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上面那行“先后卖得十两白银与二十两白银”,不禁泪如雨下。

三十两白银,就葬送了她的三年光阴,上天垂怜叫她遇到兄长,此等恩情她永生难忘。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儿走到烛台前,点燃了卖身契。

随着纸灰落地,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叫柳儿的奴婢,只有秦梵的妹妹,秦瑛。

席间其他绯烟楼的姑娘看着这一幕,心中无不艳羡。

虽说往日也有花千金为姑娘赎身的富商官老爷,但赎的都是才艺双绝的头牌,抬回去做以色侍人的妾,可能生活还没有楼内自在。

而花费千金赎一个奴婢,还改换姓名认做妹妹的,倒是头一次见。

秦瑛同熟识的姑娘一一告别,秦梵则抱着他的刀在一旁等候。

突然听到众人的惊呼,秦梵看过去,只见一位戴着面纱的绝世丽人款款走来。

正是那神秘的绯烟楼花魁——楚如烟。

秦瑛过去行了一礼:“如烟姐姐,我要随兄长离开了。”

楚如烟眼波流转,瞥了秦梵一眼,面纱未动,一道空灵的女声却在他耳边响起。

“秦瑛是个好姑娘,既然公子给她自由,往后也请善待她,莫要让她再被抛弃。”

传音入耳?看来他没猜错,这个花魁也是武林中人,但不知所属何门何派还是和他一样是个独行侠。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的打算,这样有些冒犯,万一人家是隐藏身份下山历练的呢?

于是他只就她的话回应道:“那是自然,如今我是她的兄长,我在一世就会护她一世。”

二人的对话短暂,面上也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只有几个感知灵敏的武林人士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这边。

而秦瑛正泪眼朦胧地感谢楚如烟对她的照拂。

楚如烟握住她的手,把自己腕间的玉镯褪下给她戴上,道:“现在该改口叫你一声秦瑛妹妹了,妹妹名字中有美玉之意,姐姐便赠你这只玉镯。温玉虽柔但质地坚韧,愿你日后也能如这玉般外表柔弱但内里刚强,活得自由恣意。”

秦瑛感动不已,再三谢过楚如烟,也跟张妈妈告了别。

张妈妈此时也难得没有了圆滑伪善,有了些真情流露:

“今日复得自由身,日后莫再入烟尘。丫头,相识一场,望日后珍重。”

秦瑛重重点了点头,不再留恋,跟随秦梵出了门。

走出绯烟楼,秦瑛正想回头最后看一眼这个埋葬了无数女子青春年华的销金窟,秦梵拍拍她的发顶,拿过她的行李放进竹篓,道:“不必再回首,要向前处看,向前处走,往事如过眼云烟,就让它随风而去。”

秦瑛笑了,柔声应道:“好!”

身后是灯火辉煌,秦梵高大的影子投在地上,身旁是一道纤细娇小一点的影子,两个影子并排在一起。

老头,你看得到吗?如今我不是一人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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