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鬼市(1 / 2)

朝真的观星筒果然是碎了。朝清轮班来看守她的时候哭得不行。她抽抽嗒嗒地说,那天马不听话到处乱跑,她只顾牵马没有想到缰绳松了。

观星筒咕嘟嘟滚下来,玻璃摔了出来,那块球面玻璃被撞了几个豁口。朝清把观星筒背回来给她,一尺半长的金属筒上有好几处凹陷。朝真看了一眼,果然镜头那边只剩一个空洞。朝清拿出一个帕子,里面包着变形的镜头。

朝真把它再组装起来,对准朝清一看,一个人影可以变好几个,每个都糊的厉害。这是真的不能用了。朝真心里很难过,毕竟那个镜头花了她很久的功夫打磨,但是掉下马车是意外,她也不能怪朝清。

朝真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抚摸着破碎的镜头,轻轻地叹气。她的胃也纠在了一起。她很需要继续观测来获得可以说服父亲的数据,但是现在看起来一切都要重来了。朝清感觉到了她的低沉,也低头流泪。她自觉抱歉帮朝真带了很多吃的,那些点心都堆在桌上,朝清默默拿了一块塞朝真手里。

朝真赶忙接了,解释是自己预计不足,马车上安装观星筒应该加上固定架,而且她早就想换一个高级点的镜头了。

“听说有一种透明蓝宝石,净度奇高,如果能用那个来做镜头,一定会非常清晰。”

朝真换上一副憧憬的表情看向窗外。“只是现在一个月不能出门了。”她又垂下了头。

“你去求求丞相,你毕竟是他女儿,他也许能赏你。”朝清帮她出主意。

朝真禁足的地方是一个套间,朝真住在里屋,朝清隔一扇门住在外面。朝真的门上了锁,外间的人帮她送饭的时候可以打开,她禁足期间不允许出门一步。

“朝清,你轮班多久?”

“到明早,我不会帮你拿写字机的。”预计到朝真心怀鬼胎,朝清赶忙摆手:“住持说了这次得让你抄满三千遍,不能像之前凭一些小玩意就轻易躲过了。”

朝真太经常被罚,她发明了一个小机器。用几根木头夹住炭笔,再用弹簧和齿轮驱动,摇把的尽头绑到朝真手里。罚抄的时候她抄一遍,那些弹簧和炭笔能再同时抄三遍。朝真的字本来就跟狗爬一样,所以那个机器不是很精确却也是看不出破绽。直到有一次她抄着经睡过去被住持抓个现行。

她精细地拆下了一半的零件,然后将它们放进观星筒里。通过巧妙的摇把驱动齿轮结构,她居然成功地从观星筒侧面调节了两个镜片之间的位置。这次,她并不是为了使用写字机,而是心中藏着一个更加离经叛道的计划:她要偷偷溜出去。她想到了一样东西。她心中一动,仿佛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好像她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成功。

“你放我出去半天好不好?”朝真以一种几乎讨好的语气问道。

朝清皱眉,显然不愿意同意这个请求。

“啊?”她犹豫地问,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朝真见状,快速补充:“如果我能回来,我会帮你完成这个月的清理工作。”

她知道朝清最讨厌打扫庙宇的重活。

朝清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朝真的软磨硬泡。她守着一个没有人的空屋,还要假装里面有人。每次有人经过房外,她都要大声说话:“你下次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吧,知道受罚了吧,还有两千八百四十遍。”

朝清每过一会儿就从门下抽一张朝真提前放好的经文,帮她数数,心里七上八下。

朝真换上了短衣长裳,轻巧地从后院溜出道观。她的脚步轻盈,仿佛带着风。她的目的地是一个连巴桑都未曾提及的地方,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地方。

她之前在一场法会上听说过蓝宝石的传说。在后殿角落,她侧耳听到一个远道而来的法师描述蓝宝石像“少女的眼睛,沉静的湖面”。朝真拿出自己的玻璃珠问那人蓝宝石跟这个比如何。那人冷笑一声说她井底之蛙。“最纯净的宝石要用钻石打磨,完全透明,能耐极高的火,还不会有任何划痕。”朝真问他去哪里找,那人说蜀地不产这个,但鬼市鸡汤店什么都有,她要是有胆可以碰碰运气。朝真带上了所有的“胆气”,全副身家鼓鼓囊囊叮当作响。

鬼市位于都城的凶门位置,少人居住,逐渐成为了一个无人管理的荒地,逃亡凶徒和它国探子汇聚于此。商人们也在这里做起了他们的生意,使其成为一个什么都买卖的市集。军队曾镇压过几次,但这些人就像神龛后的浮土,清理时消失,过后又卷土重来。

鬼市最高层,一个角落的摊位上,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在静静等待。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踏入鬼市的每一个人。他在等那个人出现。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双手握拳,全身紧绷。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常年训练留下的肌肉痕迹在他紧绷时充满棱角。真的要让她进入这一场危险的大戏么?他仅存的善意和要完成某件事的决心在互相拉扯着。但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丞相之女,机械奇才,只能是她了。朝真在鬼市边缘出现。他的目光随着朝真而动,终于他闭上眼睛做了决定。

再睁眼,他的神情全变了,又成为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少年英雄,丞相最年轻的谋士,沈哲参军。

朝真踏入鬼市,发现道路越来越凌乱,每个岔口自由地分成许多条小路,无穷无尽的房子从四面八方涌来。木瓦结构的房子层层叠叠,歪歪斜斜搭成一个地上迷宫。朝真踩到每一块木板都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掉下去。她全身紧绷,神经都打开。

旁边,一个满脸油彩、身上披红挂绿的人注意到了她。“不常来吧,要去哪里?”对方尖细嘶哑的声音让朝真感到不适。

朝真压制住害怕,强迫自己看着对方。“请问鸡汤店在哪里?”她问。

那人尖利地笑了,声音像锯木头:“这里就是呀。”

朝真环顾四周,这里明显不是一家店,建筑遮蔽了阳光,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秘密。她感到一种阴冷潮湿的气息。

“这里。”那人比划了一下,手在空中画圆,“整个这里。”

朝真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管道旁,那人从朝真手里抢来一枚铜板塞到了一个洞口,他举着一个破烂的碗在一根竹管尽头等待。只听一阵响动,一股黏糊糊黑黢黢的东西顺着管子流到了他的碗里。朝真差点作呕,她最失败的实验把砂罐都烧糊了的时候差不多能做出一样的鬼东西。“整个这里。”他又比划了一次。朝真这才意识到从她刚才踏进这个房子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鸡汤店。

突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些东西吸引了朝真的注意。她迅速走过去,发现一个老者正在卖一些奇特的物品,其中就有她所寻找的蓝宝石。

这就是她要寻找的关键,她要用它来打磨观星筒的透镜,以获得更精准的天文观测结果。她知道这可能是解开天苑妖星之谜的关键。

鬼市的气氛诡异而紧张,整个市集密布着一个巨大的管状系统,似乎这里所有人都被这些神秘的管道支配着。她四处张望,意识到自己现在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刚刚还寂静无声的鬼市,现在竹管从四面八方伸出,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朝真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她开始担忧自己孤身一人闯入这个陌生且危险的地方。她的余光感到一些陌生的身影一直在跟随她。

她快步穿行于木质的建筑之间,想要摆脱跟随她的神秘身影。她迅速在混乱巨大的木质丛林里迷了路,忽然,她听到了身后脚步声的逼近,本能地回头挥出了藏在袖中的伞形锤。一尺长的木把她一直藏在小臂,木把尽头是七八个铁绳链接的锤头,内里藏有少量火药,突然甩出可以防身。

“哎呦!”一声痛苦的呼喊划破了沉默,朝真回头一看,发现一名男子被铁锤击中,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后的另一个长身男子身上,朝真疑惑之际又要出手攻击。

“诸葛小姐,是我。”男子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

朝真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天在父亲大殿见到的神秘年轻人吗?他一身黑衣,手里握着兵器,看起来行踪可疑。

先前倒下的男子爬起来逃跑。朝真这才看到他背后也中了一脚,明显是这个年轻男人的杰作。

“你跟踪我?”朝真质问。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这名神秘的年轻人究竟是何人。

年轻人跟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我听说你的观星筒碎了,过来帮你找蓝宝石镜头。”

朝真停下脚步,眼中露出惊讶。“你也知道蓝宝石?”她的声音中带着怀疑和好奇。

“这里不便多言,我是沈哲。诸葛小姐可否跟我走一趟?”

男子低声说道,却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朝真被好奇心驱使,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七扭八拐出了鬼市。沈哲明显对鬼市很熟悉,朝真更是怀疑他,一个参军常混鬼市干什么?

走在大路上,她不禁再次询问关于蓝宝石的事情。沈哲依旧沉默,只是带着她来到了一间看起来正常的小店。

这是一间小小的门面,门口招牌的大红旗子写着鸡汤贴饼。他们一路上楼来到一处隔间。老板很快端了两碗真正的鸡汤,煮的清澈的汤热气腾腾,周围还伴着肉丝蘑菇菜叶。沈哲撕开一个贴饼,外层酥皮一碰就掉渣,里面层层分明。乱走了半晌,朝真的肚子咕咕乱叫,但她想到刚才的画面还是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不信任眼前的人。她很克制地咽口水,对沈哲说不饿。

沈哲笑了一下,拿出自己荷包里的东西,拆开丝线,里面躺着一块足有五寸大的透明宝石。

“诸葛小姐不信任我。”沈哲把那个宝石交给朝真。

朝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东西果真像平静的湖面,她拿着它看向沈哲,视野里是一颗缩小的沈哲。她仔细地抚摸着宝石,果真两面都非常平整,她对着光查看也是看不出一点杂质。她自己那块镜头是球面镜,一面平一面凸。这块是凹镜,她把手扣在凹面里,手感真的很好,整块石头平的像缎面。这块宝石的纯净和光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握着宝石,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

“你从哪找到这么大一块宝石?”朝真不禁问道。

“那天在大殿上看到诸葛小姐力辩星象,我十分敬服。”沈哲说,神情带着欣赏。

“道观的人都喊我朝真。”朝真老听着诸葛小姐很不舒服,她顶着这个姓氏却不受亲生父亲待见。

“朝真可记得我在大殿说的话?”

“记得,你说曾见过奇人异士用过望远镜。”朝真点头。

沈哲又微微一笑,他很高兴朝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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