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鬼(1 / 2)

千应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坐在河边阴凉的树下,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转着刚在路边随手摘下的狗尾巴草,有些出神地想着早上在茶馆里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北靖国的二皇子,在即将出殡的前一天,死而复生了。

当然,这个发生在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从说书人的口中传来,情节上多多少少有点夸张的成分。

但是千应听到最后却莫名地觉得有点悲恸。

说书人讲,北靖国的二皇子醒转,走出那被雷击中已经坍塌的放着棺椁的神殿,踏下百级玉阶,在暴雨中,在跪拜的众官行伍中穿梭,口中喃喃像是在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跑脱了锦袜,湿淋淋状如疯癫,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再度晕厥。

以往她听故事,故事是真还是假,答案在她这里其实不是很重要,这次北靖国的二皇子死而复生是真是假,她也不太在意。但从回来的路上她的情绪一直到此刻都无法平息,这是与以往听故事不同的地方,她的脑海中总是出现那个她想象出来的二皇子的样子,在暴雨中在百官列队中,来回搜寻的模样。

他在找什么人吗?故事后续怎样呢?说书先生当时吊着众人胃口不讲,可能只为第二天的茶酒钱。

千应也只好被吊着胃口,一直到此刻都心绪不宁。她扔掉狗尾巴草,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想把这种情绪甩出去。

她望着眼前河流,远处青山,高处白云蓝天和正盛的太阳,慢悠悠哼起了一个稍微欢快的曲调,这曲调让她惬意多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学的,像是本来就会的。

哼着哼着,心情似乎好一点了,千应伸了个懒腰,顺势躺下,阳光从树梢落下,躺落她一身的斑驳,刚才那种悲恸的情绪似乎烟消云散,故事总归是故事,享受生活才是正事不是吗?

她不自觉地就想,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听听故事,逛逛集市,帮小少年长拥做做活,去深山里采采药挖挖地瓜拿去集市卖,忙时就专心忙,闲时就坐看闲云远山,偶尔像今天做个故事中人,以消磨平淡的时光,也是非常惬意与舒适的。

她似乎也不再执着地探究她到底是谁了——

三个月前,她睁开眼,是在一个茅草屋里,醒来就和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老的名记,千应后来叫他记老,少的那个是他的外孙,名长拥,爷孙俩居于净玥教地一深山老林中。

据他们说,他们是在眼前的这条河边发现她的,那时她漂浮在河中,长拥路过看见了她就赶忙叫来自己的爷爷一起打捞上来。捞上来后发现人还是有一丝气息的,便用牛车拉回了家。

过了三日,她醒来后,记老和长拥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她语塞,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脑中一片空白。

她着实是不记得了。不是一天两天不记得,而是三个月的时间都过了,她依然没想起来。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少年长拥就以她随身携带的一块黑玉上刻着的两个字“千应”作为暂代名。

她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但是总会去想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父母为谁。

长拥是个很细心的少年,他帮助她梳理起关于她的任何蛛丝马迹——她身上原本的衣物、那块黑色的玉、她身上的胎记等,在前两个月的时间里,陪她跑遍了周遭力所能及的裁缝店、古玩店、当铺、药方,以及寻找知名的不知名的接生婆一一询问,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因为记不起来她是谁家在哪儿,自然没处可去,所以自她醒来就和长拥记老他们住在一起。

她爱听故事,听完故事,又会浮想联翩。时常做各种假设,长拥总是能听到她的奇思妙想:“我会不会是王公贵胄之女被仇家追杀?”“我之前会不会是一个大侠?得罪了江湖中人才造人毒手。”“亦或者……我之前是一个恶人,遭了天谴报应才会遭人毒手打晕了抛却河中以图溺毙我?”

长拥看她用很认真的语调假设出自己的种种出身,要么一笑而过要么无奈附和:“是是,千应汝应该是一个救济江湖的女侠。”

但更多的,长拥知道,她说这些时也是带着些许沮丧和不安的,所以在每每搜寻无果时,反来安慰她:“汝不必太在意自己是谁,如果汝愿意,可以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住。”

长拥虽然说话书生气,但说话时总是认真而谦和,没有半点作伪,久而久之,千应似乎接受了自己就是千应,身前如何种种,她也会去想,但再没了那份执着。

眼前河水流淌,风轻拂过万物簌簌,舒适的阳光让人懒意倍增,北靖国二皇子死而复生的故事带给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千应就在这份无前事忧无后事虑的舒适午后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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