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事（2 / 2）

“别喊了，先把人拉医院去，我马上到。”年轻交警用他那双仿佛睡不醒的眼睛瞪了瞪那位看上去工作时间不长的小护士，丢下了一句话便朝着刚赶来不久的几位同事走了过去。

新来的交警开始劝说围在前面的群众退散，而年轻的警察却拿着一只看上去十分华丽的晶红色鞋子向车里指了指，说些什么后将鞋子递给了同事。

刘练忽然想到了那个肇事女司机的身影，众人将她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过一只红色的高跟鞋，而交警手中的那只鞋子却没有后高跟。

看到救护车缓缓驶去，刘练忽然感到一阵疲劳，站在原地呆了几秒，意识到大家都退走了后准备转身离去。

一辆警车停在了刘练身边，年轻的交警露出了那张发黑的面孔，道：“师傅，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怎么了？”刘练隐隐知道原因，却还是问了一声。

“就是请你帮个忙，我听大家说你是第一个到事故现场挪车的，这虽说不是啥大事，但是毕竟动了事故现场，等会得陪我做个记录。”交警的语气很实在，让刘练没理由拒绝，更何况，他也想知道那个男子的伤情如何，至于那名肇事的女子，他根本不在意。

“我姓汤，你叫我汤司就行了。”上了车，不知为何年轻的交警忽然不再用普通话，而是飘起了西北的方音。

刘练一听这口音顿时乐了。不但是因为这位“烫死”警官的幽默，更是因为听到了这亲切的家乡话。两人很快用方言聊了废都的近况，不知不觉便到了医院。

大半夜的，医院依旧透着一股乱象，汤警官没让刘练下车，让在山里转悠了好几天的小伙子在自己车上睡一觉，等他处理完事故拉他回去做笔录。刘练没有拒绝老乡的好意，他确实太累了。

迷迷糊糊中，刘练忽然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嘿，你把人放你车上，你还真放心。”

“一学生娃，我有啥不放心的。”

“行了，把人叫下来。”

“叫下来？你干嘛？”

“干嘛？带回去呗。”

“你们搞啥啊？这交通事故你们来这么多人我就不说了，还要把无关的人带走？搞笑呢吧。”

听到这里，刘练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猛地坐了起来，便开到车外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在争吵着，其中一个就是汤警官。

“这是上面的指示。”和汤警官争吵的人上去也是三十多岁，也穿着警服，但他袖标上印的不是交警，而是警察。

“你的上面关我屁事，我给你说，这人你带不走。你们今天到底在搞什么？不让人联系伤者家属，现在还乱搞，你们领导疯了？”汤警官的有些气急败坏，普通话夹杂着方言，那张看上去始终睡不醒的眼睛也射出了锐利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警察。

那警察沉默了片刻，却掏出了手机，很快便打通了：“喂，张局啊，五中队这小伙子不让我带人走啊。姓汤，恩，恩，行，我给你发过去。”

紧接着那警察便拿着手机捣鼓了一阵子，之后，汤警官的电话便响了。

“喂，杨队，什么？为什么？可是……是……”

汤警官挂断了手机，站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忽然转身看向车内，紧缩的眉头正好对上了刘练不解的目光。

“你在这里等一下。”汤警官冷冷对那警察撇下了一句话，便上了车。

“怎么了？”刘练知道自己要是不问的话，汤司可能会很尴尬，他并不想让这个自己印象不错的警官太难办，便主动问到。

“治安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说这案子他们接手了，这不把我赶了出来。”汤警官语气还算平静，还给刘练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见刘练愣愣的看着自己，叹了口气，接着道：“也怪我说错了话，他们问我和谁来的，我顺嘴就说了和第一个接触现场的目击者。他们一听非要带你回派出所，后来我又解释说，你只是第一个挪动现场救人的，并不是第一个赶到的，可他们先是说要见见你，后来却还要带你去派出所。”

“应该没关系吧？去派出所也是做笔录的吧？”刘练还以为是汤司因为被抢了案子和治安上斗气，无所谓的说到。

“不对，不对。这事很不对头，这明显是个事故，治安上平白无故的插手，还不让人联系伤者家属，又要带走目击者，怎么想都不对。”汤警官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又道：“我还听见他们在说给什么媒体打招呼，这事不简单。”

刘练还是觉得汤警官有些杞人忧天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去派出所能出什么事？要说什么灭口之类的，也太不现实了。

外面的警察渐渐有些不耐了，走过来敲了敲窗子，喊道：“说好了没有，说好了就走吧。”

汤警官没搭话，对着刘练说到：“上面给我下了命令，我也拦不住他们。不过我劝你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那里面可没你想的那个干净，你一个孩子到了里面可不好办。”

刘练没有向汤警官解释自己的年龄问题，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自己的父母恐怕已经睡下了，现在打电话有些不太合适。

可还没等他决定出到底打不打电话，外面的警察忽然急促的敲起了玻璃，大喊到：“干什么呢！手机给我放下。”

原本还毫无紧张感的刘练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看着外面一脸仿佛看到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的警察，刘练又看了看汤警官，见他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汤司，能帮我个忙么。”

放下了手机，外面的警察终于停下了凶猛的进攻，冷冰冰的让刘练赶紧从车里出来。

“你说。”

“我把我爸手机号发到你手机上，要是我两个小时之后没给你打电话，你能帮我给我爸说一下我的情况吗？”

汤警官毫不犹豫的开始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刘练便拿着手机将父亲的电话发了过去。直到汤警官拿着手机重复了一遍父亲的电话号，刘练这才拉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外面的警察并非没有看到刘练和汤警官的小动作，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道：“走吧，不许打电话，你最好把手机关了。”

刘练并没有因为手机没有被没收而心存侥幸，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了一团黑色暴风，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搅动着规则，而他，不过是那巨大磨盘下的一颗麦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