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事(1 / 2)

佛家说,三千世界红尘滚滚沾身,因果循环天地报应不爽。

当刘练透过稀稀落落的人群,看到一辆酒红色的跑车如同被攥在手里的面包一样深陷在冰冷的墙壁里,神灵伟大的形象在刘练的心中开始膨胀。

可很快,他就失去了对神灵敬畏,对这个世界上的万能主宰变得憎恶。

这辆横撞在墙上的跑车左侧已经失去了常形,整个左侧几乎被挤进了车身之中,依稀能够看见车里的气囊已经打开,至于里面的人则完全看不到。

越过围观的群众,刘练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一个脑袋几乎被鲜血浸湿了的男人趴在血泊里,脸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幅看不出颜色的眼镜,斜趴在跑车的前方,拼命的用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推向冰冷的铁疙瘩,试图将那庞然大物从墙下推开。

在那辆跑车完全变形的车头与墙壁接触的地方,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人被紧紧的夹在中间,赤裸的上身看上去已经有些变形,完全看不到任何生机。

看着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拨打这急救电话,还有人在一旁满脸惋惜或略带悲痛的摇着头,刘练忽然发现自己对自己所在的世界越发的陌生了。

不知为什么刘练有些失落,好似一个人独自攀上的绝顶,在路上见到了无限美好的风光后,却在山顶只看到了光秃秃的石头。

生活还要继续,刘练迈步向车前走去,却听到了一声紧张的呼喊:“小伙在,别过去啊,那车在漏油。”

刘练的步伐顿了顿,可他连头也没回,依旧我行我素的走近了跑车。

被挤进墙里的人明显已经没了生气,或许车祸发生时便已经失去了生命。而趴在地上的人也受伤不轻,两条腿拼命的蠕动,可就是爬不起来,一条胳膊略有些变形,脑袋上不断的有鲜血渗出,在那双眼睛更看不到生命的颜色。

“出来啊……自己出来啊……这么小一辆车……你自己能推开吧……你不是力气很大嘛……自己走出来啊……老师头好痛……还等着你扶我去医院呢啊……小飞……”

男子絮絮叨叨的嘟囔着,眼泪仿佛不息的泉水,和血液交织在一起,划过脸颊,渗入大地。

刘练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的伤心,这不是表演所演绎出的感情,不论是男子缺失生命的目光还是那绝望的嘶吼,都深深的震撼着刘练。

刘练想要扶起男子,可又怕加重他的伤势。他想制止男子无意义的举动,却只能劝慰道:“别再动了,这样会加重你的伤势的。”

男子对刘练的话语无动于衷,依旧挥霍着所剩不多的力量,做着毫无用处的努力。

刘练伸手按住了男子的手臂,他忽然感觉到了那细微的颤抖,不仅仅是来源于男子的身体,还有他的心灵。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沉重的让人站不起来。

刘练放弃了,他不觉得自己拦着这个男人是正确的,如果他因此而死,或许是如愿以偿。

刘练拉了下副驾驶的车门,车门紧锁。他试图透过车窗观察一下里面情况,可这车贴的是防窥窗膜,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刘练又趴在地上看了看车下,汽油像雨滴一样不断的滴落在地上,好在刘练并没有在车下发现什么明显的损坏,自然也不可能产生明火。

确认汽车问题不大,刘练走到了车前,在人们异样的目光注视下半蹲马步,双手伸入车底部,试图将车头向外挪动。

这种跑车看起来不大,其实重量比一般家用轿车还要重几分。刘练能够感到自己在和一座难以撼动的高山角力,作为人类他理当失败,可现在并不是认输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人,总得做点什么。

在人们的惊呼中,他用不知道从何处爆发的力量抬起了车头,拼命的扔向了一旁,然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当刘练喘着粗气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却发现汽车依旧紧贴着墙壁,自己并没有意料中的成功。

刘练没有认输,他重新摆了了姿势,透支着自己的体力,试图抬起沉重的车头,将这辆该死的车从那个人影身上挪开。

没有人知道那个像傻子一样的家伙是怎么想的,他们先是惊讶,然后是好奇,紧接着嘲笑,到了最后则变成了沉默不语。

一个疯子趴在地上,一个疯子站在车前。

有人开始深思,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有人,则站了出来。

当刘练把车头移动到距离墙面一掌长的位置时,他的身后已经多了几个身影。或是健壮,或是瘦弱,或是满身酒气,或是神情冰冷。大家没有问候,没有交流,默默的选好自己的位置,然后听着某个不认识的人喊着号子,将跑车从墙根上挪了出来。

血染的男人紧紧的抱着那个失去了生命的男孩,为他哭泣,为他哀伤。鲜血在大地上演化生死的无情,一件白色的校服孤零零的落在远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救护车终于到了,刘练第一次知道,原来上了救护车却并不代表着能够得到救治。

“有没有家属或者事故责任人?”

人们这才想起来车里的司机,那个不明生死的肇事者。

交警也赶来了,很快就从现场群众处了解到了情况。这位交警很年轻,看上去三十出头,眼睛鼓鼓的,挂着两个黑眼圈。问明白了情况,围着事故的跑车转了一圈,按着胸前的对讲机淡定的说道:“一死,一重伤,一个锁在车里情况不明,现在准备紧急救援。”

对讲机里很快响起了几个模糊的音节,然后这位交警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打开了自己警车的后备箱,从里面那处了一根上汽车轮胎的扳手,一把就砸在了副驾驶玻璃窗后的小窗户上。

三两下将玻璃砸个稀烂,将玻璃渣随意的扫了扫,这位不按常来出牌的交警便把手伸进了车里,摸了半天拉开了车门。

围观的众人虽然疑惑交警为何不曾尝试打开驾驶座的门,毕竟大家好不容易把车抬了出来,但大家都没有开口,而是挤在车门前将目光投向了那名夺取了一个年轻生命的肇事者,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红色的长裙好似盛宴的礼服将胸前那两颗洁白的巨大柔软半遮。那张秀美的脸孔眉头轻锁,静静的躺在驾驶座上,就像安详的圣女,沉睡的公主,美丽的让人男人热血沸腾。

但,不论别人这么想,在刘练的眼里,却只有一名恶毒的凶手。她可以肆意轻视自己的生命,但却不该为别人带来灾难。

女人很快被大家伙弄了出来,这一次想要上前帮忙的人不少,可当时和刘练一同抬车的人却大多都没动,看着那不断从发梢滴下的鲜血,空气中只有沉默和压抑。

女人被送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上的护士却还在找着能够为伤患负责的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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