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 2)

  他说对不起我,但真不是那样的。

  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尽管确切来说,我的确死在他的手里,但那不是他的错。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奚容的时候就是在医院里。

  他穿着一身齐整的白大褂,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相当斯文败类的眼镜,一身让我反射性恐慌的消毒水儿味,一张俊脸上毫无温度,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说话也冷冰冰的,就那么一句,没救了,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口中的家属,是我。

  我当时直接抄起手边的水杯狠狠地砸了过去。

  咣的一声巨响。

  水杯摔碎,玻璃渣溅在他身上,他根本躲都没躲一下,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冷静。

  我破口大骂,庸医,你他妈找揍是不是!

  奚容一双漠然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说,殴打医护人员是犯法的。

  他油盐不进,我根本拿他没辙,他转头直接内线拨给了保安,要把撒泼的我拉走,而我生气完又开始后怕,差点没跪下来求他。

  我放软了口气,说,你堂堂一个主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说不治就不治了,什么意思,嫌我出不起钱是吗?

  那是我亲妈,我的确还是个刚成年的学生,但我砸锅卖铁,我去借高利贷,我也要让她治病,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行不行啊?

  医生,你帮帮忙,我爸已经不在了,我不能没有妈。

  医生,我求求你了。

  他从办公座位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他说。

  我不是神仙,我救不了所有人。

  那时,我对命运无能为力,我只能恨他。

  结果真如他所料,才半个月,我妈突然没了呼吸,医院立刻下了病危通知书,当时是凌晨三点,我被赶了出来,我看到奚容依旧是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匆匆赶来,然后带着几个医生护士冲进了病房。

  我孤立无援地站在外面,只隔着房门的窗户看到他被人群簇拥在中间忙碌的背影。

  那一刻,我想,我诚心忏悔,我不该骂他,不该说他庸医,如果他能救回我妈,我甚至愿意给他磕头,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

  那个夜晚很漫长。

  我不记得他在病房里面待了多久,总之一片兵荒马乱,我在外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终于出来的时候,我早已是魂不守舍,只记得他口罩上方半张苍白寒冷的脸,眼下一圈浓重的乌青。

  我赶忙迎上去,他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我的肩膀上搭了一下,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我这才想起来,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最早就是他对我讲的。

  第8章

  我一直以为,像奚容这样看惯了生死离别的人,应当是不会为我的离去而耿耿于怀的。

  当然,我私心里肯定是希望他能记得我,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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