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回:侠者卫道(1 / 2)

所谓侠道,并非标杆准则,而是每位江湖侠客,为自己的快意恩仇写下的答案。

但若说,这世上真有为世人所见的侠道楷模,侠隐阁,定可当仁不让。

自百年前这座武侠书院奠基庐山以来,无数少年英才来此磨练深造,待学成下山,皆成为国为民的一方侠士。因其义举,侠隐阁,如今在这神州大地上,诚为万民所景仰……

然而,这样的侠隐阁,其历史——

或许在今天,即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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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三十年,庐山,侠隐阁。

惊鸟的悲鸣划破长空,曾经澄澈的蓝天早已被硝烟渲染得惨白。火炮震天,夹杂着周遭左近的惨叫与喧嚣,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枪炮声覆盖。

曾经孤高避世的庐山如今宛若围城,被茫茫多的入侵者团团包围。攻击者的阵列中,那本不该出现于这个时代的杀器,倾泻着如同灭世星陨般的炙焰弹丸,不断砸向山顶的道观楼宇。放眼望去,昔日雄奇壮伟的侠隐阁几乎已成断壁残垣,燃烧的火焰遍布四处。而至于周遭山林,也早已成为噩梦般的火海。

“楚天碧,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自诩的正道……那害死所有人的侠道的下场!!!”

除了敌我难辨的累累尸骸,那血染的、通往侠隐阁正门的阶梯石道再无任何阻拦。一素衣散发的女剑士望向山顶燃烧的楼宇,言辞中尽是幽怨诅咒。女剑士气若幽兰,然而却宛若亡者,面容枯槁苍白。此刻,她高举起手中冷若寒光的长剑,无数嘶鸣着、如同野兽般的部下便从身后闪出、向正门发起了冲击——这些已经不配称之为人的生物,才是更接近僵尸的存在,他们长长的指爪尖锐锋利,面色泛出深深的紫色。宛若食尸鬼一般,他们嘿嘿怪笑着快步紧逼,如同狼入羊群,在片刻间将几个试图阻挡他们的侠隐阁弟子撕得粉碎,旋即分食殆尽。

“哈哈,什么侠客?什么正道?统统不过是旧时代的残党罢了!”

在女剑士率领的怪物之后,更庞大的军势威逼上来。打头将帅模样的人来到阵前,张开双臂,发出了狂笑,仿佛陶醉于眼下这炮火连天的地狱绘卷。在他身后,那林立的斗大“晋”字旌旗下,一众官兵模样的人头戴坚盔、身披重甲,然而其手中的家伙式却并非与之相称的刀剑枪戟,而是——

“大伙儿,上吧!掩护乡亲们快逃——!”

说迟那快,十余名侠隐阁弟子在这时突然从燃烧的密林中杀出,冲向了这些官兵,试图掩护几十个拖老携幼的百姓逃出这片火海。他们看起来比刚才被怪物撕裂的那些弟子更为沉稳,武学施展也更有数,一招一式之间,威力颇大。仗着突袭之势,他们竟在官兵的包围中杀出了道口子。终见曙光,引领这次冲击、那位头绑白巾的白袍师兄,向着身后的众同门及百姓们振臂高呼。

得救了吧?看到白布头少年英武的模样,这是那些百姓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呵……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然而,将军却不以为然,他只是冷笑着抬了抬手,接着,如同丧钟般的震天声响就在侠隐阁弟子及百姓耳边炸开,好些人直接坐到了地上——不,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还包括了几名刚才骁勇奋战的侠隐阁弟子,他们全都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痛苦地呻吟着。

“小心!隐蔽!”

好像是那位白布头少年大喊着,他气劲运起,提剑而舞,顿时一道青光剑气破空而出,与另一股飞来的物体撞在一起,爆发出火红色的震荡。巨大的冲击下,他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最终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前方……

“咕……”

少年眼中,是如同屠宰场般血腥的场景,那些坚盔重甲的兵士正用手中的武器屠杀着他的同门及乡亲们:这武器长约三尺三寸,由木铁拼接而成、通体浑黑,尾有握把肩托,中段装有表尺及弹仓,首开三分见宽圆口,锥形的铅质弹丸受火药助推、自圆口击发,霎时声似雷鸣——不错,此正乃当朝最新式八发连珠步铳。伴随着一轮齐射,暴雨般的火力瞬间已把十好几人打得血肉模糊、肠穿肚破。

这还没完,那些兵士的阵列中,还有着浑身青金之色的机械人形造物:其装甲似是官兵制服改良而成,一朵精致的牡丹绣于其上;它左手是一门转轮火炮枪,六管环形炮孔深深,散发出呛人的硝烟气息;其右手则搭在火炮枪的提把上,随着它微微震颤的机关臂摇晃着。

待这致命的扫射殆尽,从阵列之中,又扑出数十具古铜色的人形机械:相似的装束,同样闪着幽光的牡丹,一手持盾,一手挥棒,一手舞刀,一手张弩——这是何等可怖的存在啊!一般而言,江湖人士最多不过刀剑双持,但是这具机械足足四手,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手——它们脸上都戴着一副戏子般的玉色面具,点缀上了些许红色花纹,像是唱戏一般。冷肃,怪诞,它们的造型古怪之极,却又隐隐露出浓厚的杀气来,让人不寒而栗。

领头的将军轻轻拍了拍手,这些古铜色的四臂怪物便嘎吱上前,追歼斩杀那些早已溃散的侠隐阁人和百姓。将军嘴角挂着残酷的微笑,似乎并不对这战局感到意外。

没有意外的话,结局已经注定了。

侠客的时代,就要结束了——这一刻,他莫名有些感慨。

不过,他到底是挥下了,示意全军总攻的右手。

“诸位,就让侠隐阁,在今天画上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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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师、师兄……”

“呜呜……张、张师弟,你别说话了——”

不断震颤的断墙后方,方才被枪弹打穿腹部的年轻弟子不停嘟囔着,但他满嘴的鲜血已让任何言语都含糊不清。看着渐渐眼中失神的后辈,刚才带头突围的白布头师兄一脸自责,甚至有些茫然地淌下了泪水。

就在刚才,面对那几具手持转轮炮、疯狂扫射的“机关人”(这是当今天下,对这些人形机械的称呼),试图把同门和百姓撤回阁中据守的白布头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落败了——太快了,以他这么多年的武学修行,却根本没办法对抗那暴雨般的枪炮连发。他并非没有见过火铳,阁中同样也做过些许类似的练习,但如今,对方的射速完全超出了预料。更骇人的是那转轮炮的威力,其使用的似乎是某种特殊金属制成的弹丸,可以在接触的瞬间炸开,以飞溅的弹片将人迸得血肉模糊。

而结果就是,除了已经濒临弥留的重伤师弟,他一个人都没能救回阁里——

更毋宁说,现在他们也只是躲在侠隐阁正门的残垣断壁之后苟延残喘罢了。炮弹呼啸着不断在坑洼破碎的外墙上炸开,也许这也挡不了多久了。面对压倒性的力量,之前一起突围的弟子们见状不妙,已经各自带着百姓四散逃窜了,而白布头少年只能徒劳地希望他们好运。

多载修习,此身武学却几乎派不上用场,他到底在干什么?!

或者说,三年前,他拜入侠隐阁学艺真的有意义吗?!

“…………”

白布头少年紧握手中的白铁剑,濒临绝望——还有什么办法呢?没有意义,迄今为止学过的任何剑法都救不了他。正门基本上宣告失守,其他守备队伍也不可能来救下他——

“呵……或者说,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少年听到了燃烧的阁中楼宇方向,传来的“尸人”的咆哮——这是对素衣女剑士手下,那些嗜血的残忍怪物们的称呼。即便隔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他也几乎闻到了那股恼人的尸臭。

“哐——哐——”

墙外,那有节奏的撞击声带走了少年最后的一丝希望,这是机关人的铁脚与石板阶梯碰撞的声音,看起来,门外的那些家伙,也要攻进来了。

包围之势已成——

“小媛………”

这可能就是自己作为侠客的终末了,白布头少年默默地念叨着山下相恋少女的名字。如此末世,不知对方安全逃出去了吗?呵,这已经不是身陷囫囵的他所能顾及的了。白布头少年将面前的重伤师弟护在身后,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把——他几乎用了这一生最大的力气,深深地,绝望地握着。剑柄尾端,那抹青色的剑穗轻轻飘起,一如记忆中少女的青丝。

“……杀——!!!”

白布头少年发出了最后的战吼,霎时间,门外的机关人如潮水般向涌来。

决死的时刻到了。

“哈……南兄,这就放弃了吗?”

然而,就在白布头少年打算搏命的时候,身后,另一个少年清朗的笑声,忽然传了过来。

“……唉?”

“这可……不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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