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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的肚子没有丝毫动静,周家自然更不高兴,婚后不到两年,便又给周兆平纳了两房妾室,说来也奇怪,就连妾室也未曾怀过身孕,周家太太没少因此迁怒毓秀,怪她善妒,霸着男人容不下妾室。

直到母亲、祖母相继过世,林毓秀再也没了说知心话的人,又知道娘家弟弟们过得难,便是受了委屈也只往肚子里咽。

元祥送走了林毓秀,仍是一脸怒意,见长安在煎药,东屋里没人,忙进去看着林砚。

可他进门不到半刻钟,又慌慌张张跑出来,绊到门槛险些摔倒:“三爷,三爷!少爷醒了,睁着眼要水喝呢!”

林长安几乎是弹了起来,也顾不得思考长姐的事了,往东屋里探看一眼,就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去大街上喊大哥二哥回家。

三兄弟兴高采烈跑姚家巷时,却见林砚已经穿好了衣裳,往日里半披半束的头发也全都束了起来,正襟危坐在床边。元祥在一旁收拾碗筷,有些欣喜的告诉他们:“少爷不但醒了,还用了一碗粥呢!”

这真是绝好的消息!

又好像哪里不对?

三兄弟进屋有一会儿了,大难不死的孩子就这样端坐着,面沉似水,毫无反应。

“儿子,儿子?”林长济五根手指在儿子眼前晃了晃道:“这孩子怎么不认人了?我是你爹呀!”

“混账东西,谁是你儿子!”林砚忽然对他怒目而视,凶巴巴的说。

“你这孩子,又要闹什么花样?你不是我儿子还能是谁?”林长济反问。

林砚一脸肃然,一字一顿的说:“我是你祖宗。”

林长济懵了:“你这孩子怎么骂人呢?”

林长安啼笑皆非:“林砚儿,你快别谦虚了,祖宗能跟你比吗?列祖列宗不过每年一只烧鸡二两酒最多添点香火钱就打发了,你一年读书吃饭穿衣要花多少钱?还不知道爱惜自己,往死里作……”

“你三叔说得对啊。”林长世附和。

“哦对了,还没算我的砚台呢……”林长安又是一脸肉痛。

“那是你的砚台吗?那是老夫的砚台!”林砚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林长安,忽然又疾言厉色的转向林长济:“你瞪什么瞪?还瞪!”

长济和长世张口结舌、面面相觑:“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只有长安还在嬉皮笑脸:“林砚,别装了,三叔知道你闯了大祸怕挨揍,放心吧,你爹心疼你大病初愈,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这话,就伸手去囫囵侄儿的头,谁知被直接甩脱,八岁大的孩子板着小脸训斥他说:“休得无礼。”

林长安打小跟侄儿闹惯了,也毫不介意,只是感慨道:“可怜我那砚台,竟落入当铺这等凡俗之地,实在是美玉蒙尘、暴殄天物啊!”

“你也知道暴殄天物?”林砚仿佛被他一句话点燃了怒火,暴跳而起,一枕头朝林长安抡去,而后从墙根处的瓦罐里抽出一根鸡毛掸子,追着他就开打。

虽说还是个孩子,但因暴怒劈头盖脸不管不顾,倒还真有把力气,林长安猝不及防,被他抽的抱头乱窜。

“急急如律令!”林长安不知怎么想的,竟转身将那鬼画符般的当票掏出来,按在了林砚的脑门上。

林砚还真就愣在了原地。

“这还真是道符?!”林长安惊讶道。

可是未过片刻,林砚猛然扯落了那张当票,举起鸡毛掸子再次抽了上去:“你个离经叛道的孽障!老夫十年寒窗苦熬半生给你们打下基业,临了临了坟让人给刨了,入土都不得安息!”

林长安哀嚎一声,继续抱头鼠窜。

长济长世对视一眼,他们终于察觉事情不对了——大条了!

“大哥,这孩子不会是中邪了吧?”

“像是什么东西附体了。”

“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东西?”

“怕是那砚台在作怪!”

“就说老三不该做这等事……”

林长济话未说完,便听头顶传来林长安哀怨的声音,原来这家伙已经蹿上了衣柜顶:“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聊天,快抓住他呀!”

兄弟二人这才回过神,一个从身后拦腰抱住,另一个去抢他手中的凶器。“林砚”仍未消气,叫嚣着要打死林长安这个不肖子孙。

“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伙同盗墓贼盗取老夫的砚台……还有林砚这孽障,欺师灭祖、顽劣不堪,若非老夫不小心上了他的身,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嚯~”林长安从衣柜上跳下来,唏嘘道:“这孩子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呀。”

林长世道:“不行了,实在抱不住了,大哥,捆起来吧。”

林长济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把你儿子捆起来?”

林长世一脸认真:“我没有儿子。”

“……”林长济被噎了一下,怔怔看着儿子:“算了,捆起来吧。”

兄弟三人便用床单撕成布条,将林砚绑成了粽子,后者挣扎了几下便动弹不得,被扛回床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人也累的虚脱了,“林砚”此时终于冷静了几分,分外认真的对林长济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吗?养而不教,教而无方,前人的教训摆在眼前,后人哀而不鉴,才是林家败落的根源。”

兄弟三人愣在床边。

八岁孩子,童声未变,门牙漏风,却说出这样一番道理,话音里夹着埋于地下几十年的愤怒与愧悔,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林长济心疼的蹲下来看他:“儿子,你忍一忍啊,忍一忍,爹一定想办法救你。”

“林砚”发出长长一声喟叹,这具身体还很虚弱,刚刚一番折腾,体力已经耗尽,他似乎放弃了争辩,合上双眼,随便林长济叫他什么了。

他也很崩溃啊!

想他林庭鹤官至三品,垂垂老朽之身,葬在地下二十多年,英灵在古砚之中安息沉睡、清净无虞,竟被不肖子孙连砚带魂一并端了。

那可不只是一方价值不菲的砚台,那是妻子的陪嫁,在工所,在行辕,在波涛怒吼的大堤上,陪伴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

如今他眼睁睁看着唯一的玄孙为戏弄先生险些将自己砸死,不惜动用全部念力试图将林砚拉回身体,谁知一番拉扯之后,醒来竟发现自己上了林砚的身,看着镜子里那双小而无力的手,说话漏风的牙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有了刚才爆发的一幕。

林长济见状,对长世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兄弟二人商量对策去了。

林长安被独自留下,惴惴不安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床上的“林砚”忽然睁开了眼,他已经尽力在压制怒火了,可惜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林长安打了个哆嗦,夺门而逃——太凶残了!实在太凶残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老祖宗

“曾听老人说过‘附体’的怪事,今日竟亲眼所见。我们马上去云清观,请个道长来做场法事。”林长济道。

“大哥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林长世反问。

林长济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二哥你真不知变通,‘子不语’不等于‘子不怕’……”林长安插言道。

“哦。”林长世吃瘪的挠挠头。

林长济转头对林长安道:“你出来干什么?还不进去守着,别让它做出伤害砚儿的事。”

林长安张口结舌:“大大大……大哥,它伤不伤害砚儿我不知道,伤害我是真的呀!”

林长济气的直皱眉头,没好气的数落他:“现在知道怕了,谁让你去掘祖坟的!”

但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长济只好换林长世进去,并嘱咐他,林砚说任何话都不要理会,更不能为他松绑。

林长世点了点头,三人便分头行动了。

林长世小心翼翼的守在房内,但林砚并没有再闹,他大病未愈,半昏半睡。

黑暗中,林庭鹤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在问他:“老爷爷,你是谁?”

原来是林砚,林庭鹤微惊,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道:“我是你的高祖父。”

黑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抵是扳着手指头在数,高祖父究竟是谁的爹。

“算清楚了吗?”林庭鹤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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