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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真的不用出摊儿了,连上山找棵歪脖树吊死的计划都要延后了。

“好在离学堂不远。”林长世望着门外,片刻功夫,已是暴雨如注。

“是啊。”林长济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收拾碗筷准备回房补一觉。他一生要强,纵使做鬼,也非得做个好气色的帅鬼。

这时,老元祥斜撑着伞蹚过院子,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伞底下还走着有个瘦高个子的老者,林长世探头仔细一看,原来是里长来了。

“里长来了!”林长济回过神,忙起身相迎,请老者稍坐,命元祥奉茶。

元祥面露难色,家里也只剩些茶叶渣了,放在过去,都是直接倒进花丛里养花的。

“林相公不必客气,我说句话就走。”里长待读书人极为客气,“贸然登门不免唐突,实在是着急啊!”

“哦,”林长济懂了,忙命长世将这几日摆摊赚得的现钱拿出来,拿在手中点了点:“这是上月的束脩,至于新塾师聘金,还请宽限三五日……”

“哎,相公误会了,不是说这个了。”老者推搡了几下才收下那些散钱,又道:“是这样的,下大雨道路泥泞,新塾师在临县托人捎话说来不了了,便想请林相公暂代塾师教两日书,不会耽搁太久,最多两日,按每日八十文算,管中饭,你看可好?”

林长济愣了愣。

老者又道:“林相公是读书人,该是知道的,读书最忌讳一暴十寒。”

“是一曝十寒。”林长世纠正道。

林长济责怪的看了长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总是这样心直口快。

“啊,对对对……”老者接道:“总之,再放任孩子们玩下去,功课都要荒疏了。”

里长家境殷实,为人厚道,着实是为乡邻的孩子们着想,林长济自然不好推拒,待到里长离开,便径自回东屋取出一套四书五经装进书箱。

元祥送走里长,又匆匆回到堂屋,给林长济打着伞,主仆二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往巷口的私塾走去。学堂里,整齐码放着几排桌椅,正前方一张大案,那是先生的桌椅,门窗是桐木的,姚家巷的两三家富户出钱新糊了纸上了漆,风雨被关在外头,满室朗朗书声。

平民百姓能供孩童读书的,多是还算殷实的人家,不求科举做官,哪怕只是能写会算,日后也总好过目不识丁之人。

孩子们知道今天要来新的先生,早早的依次坐好,摇头晃脑的背书,在摸清新先生的脾性之前,都不敢太松懈,唯独林砚带着二叔爷家的小堂叔林长民,并两个平日里一起淘气的同窗——一个叫赵钱,一个叫孙里,扎在一堆儿“密谋大事”。

林砚在向死党们炫耀新得的砚台,立刻吸引了半个学堂的目光。笔墨纸砚价格昂贵,孩子们多用小碗或碟子代替砚台,如今林砚竟带来一方端石砚,装在精致的素面黑漆砚盒里。

“哇——”

端砚出盒,林长民瞠目结舌,林家毕竟阔过,眼界还是有一些的,只见砚背面满布长短不一的细长石柱,错落其间,如夜空中丛星密布,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精品。

“林砚,你家有这好东西,为啥要住在这巷子里?我听先生说过,一方名砚可换一座大宅子呢。”有同窗问。

“你懂什么?”林砚昂首道:“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呃……”孩子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林砚也说不上来,只是常听二叔对着破败的门庭说这句话。

“我知道!”有人道:“孔子说:怎么这么破!”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哄堂大笑。

“先生要来了,赶紧背书吧!”年长些的孩子着急提醒。

学生们如梦方醒,忙各归各位,捂着耳朵继续背书去了。

只有林砚及其党羽仍凑在一起,倒水的倒水,研墨的研墨。

“林砚,你们又要干什么?”又有同窗问。

“闭嘴!”林砚抬头瞪了他一眼,“再敢多嘴,把你套上麻袋扔到粪坑里去。”

“你……”那同窗面红耳赤,再看他身后体壮如牛的赵钱孙里,悻悻坐回原处。

研了满满一池墨,他们敞开了学堂大门。风雨灌进来,便用凳子抵在门后,让门扇保持虚掩的状态。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砚踩上凳子,将沉重的石砚搁在了两门扇间形成的夹角处。这还不算完,赵钱从兜儿里掏出一把刺蒺藜,洒在了大案后的官帽椅上,盖上坐垫,那张胖脸上五官扭曲,露出得意的坏笑。

“林砚,你们会被先生赶出学堂的!”有人看不过,愤愤的说。

林砚满不在乎的拍拍手,从凳子上跳下来,赶出学堂?他巴不得呢!

读书读书……读这些劳什子四书五经有什么用?老爹和二叔读了这么多年书,除了房子越来越小,家当越来越少外,没看出什么别的名堂。

不过是给新来的先生一个下马威,识相的话以后绕着他林砚走,不识相的话……最多是被赶回家去,再也不用上学了,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林长民虽长他一辈,也不过半斤八两,瞪眼扫视众人,威胁之意明显:“都不许多管闲事!”

随即三人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去坐好,林砚守在门口隔着门缝探听虚实。

院外传来蹚着积水的脚步声,远远看见个一身短打的老仆撑着伞,旁边走着一个身穿褐色襕衫的读书人,身形板正,步伐稳重,他的下襟浸满雨水,脚下的布鞋也湿透,却毫不影响他宽阔的步伐。

这一定是新来的先生,林砚心中暗道。

他顺着那两双脚往上看,看清了新先生的脸,突然双目圆睁,揉了揉双眼再看,心下大惊。

糟了糟了!怎么是他爹!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么多熟悉的宝子们留言,真的好开心啊,因为还在调整大纲,所以更新时间不太稳定,调整好后会确定更新时间,谢谢包被们的支持,带林家老小鞠躬感谢!爱你们哟!

在这个父为子纲的年代,林长济绝对算的上慈父中的慈父。

除了读书这件事不容商量外,对林砚几乎是千依百顺,便是林砚这样顽劣,也不从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动一个指头。

因此林砚再犯混,也绝不愿当众给疼爱自己老爹难堪,可眼见林长济的脚步越来越近,慌乱之中,林砚踢开了堵门的长凳,风雨灌进来,门扇“啪”的一声开了,沉重的砚台从门顶翻倒兜头而下,重重砸在他的额角,墨汁洒满头发衣裳。

林砚一声痛呼朝后栽去,后脑撞在前排桌角,霎时眼前一黑,耳际嗡鸣,是同窗们的惊慌尖叫声,和父亲林长济的夹着哭腔的呼喊,可这些声音越来越小,越飘越远,逐渐被黑暗吞没,全然没了意识。

林砚再次听到声音时,感觉身体轻了不少,他试图坐起身子,却好似飘了起来,一阵强光刺的他睁不开眼,身旁有人哭有人喊,哭的是林长民,喊的是林长济。

“郎中来了!”有人高声道。

“不要碰他,将他放平,人都散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郎中。

林砚再次睁开眼,呆呆的看着郎中在为地上的林砚望闻问切,止血、施针、抢救。

“爹,我在这儿!”他说。可林长济似没听见似的,背对着他,紧张的盯着郎中。

“爹!”他伸手去拍老爹的肩膀,不料那只手竟从老爹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元爷爷!”另一只手从蹲跪在地上的元祥身上穿了过去。

林砚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那具身体,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死了。

他就这样死了?

这时,郎中恰好摇了摇头,像在回答他似的:“怕是不行了,林相公,方某尽力了,抱回家去,妥善安置吧。”

“爹呀~爹!救我~救我呀!我还没吃上红烧肉,我还没娶媳妇呢!”林砚急的呜呜哭了起来,亏他这时候还想着娶媳妇……

看着早上还在活蹦乱跳的儿子,林长济哪里甘心放弃,他苦苦哀求郎中救活林砚,几乎要给对方跪下。

郎中忙扶住他:“林佚?相公,林相公!方某真的尽力了,您可以再请别的郎中看看,但说句实在话,谁看都一样,孩子伤势实在太重,无力回天了。”

林长济悲痛欲绝之际,瞥见地上躺着的那方石砚,登时汗毛倒竖,这东西为什么在学堂?难道是它砸死了林砚?!

林砚听到郎中的话,颓然的垂下手,他真的死了……

现在他该何去何从呢?小小年纪第一次死,不知道流程啊。

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和二叔三叔了……娘亲呢?娘亲会来接他吗?

想到这里,不远处竟真的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身姿娉婷婀娜,目光平静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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