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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现在,他不管沈之屿这句话有没有其它意思,在他的眼里, 沈之屿就是在试探他。

瘦了些是想问自己有没有每天按时好好做功课?还是想问,这几日没有小婢女送饭, 饿瘦了呢?

他是不是已经怀疑上自己了?

李亥的脑袋飞速旋转着,决定恶人先告状。

他跑去沈之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抓住沈之屿的衣摆, 在眨眼间挤出眼泪, 哽咽道:“我,我知道大人的苦楚,蛮夷人猖獗肆虐,若大人实在为难,可以不必管我,我不会怪大人。”

沈之屿沉吟片刻,很想甩袖就走,最后,还是忍住了不适,弯腰将他扶了起来:“殿下不可妄自菲薄。”

“那大人就是还在乎本宫了!”李亥一喜,双手攀住沈之屿的胳膊,“你的小婢女已经多日不来给本宫送饭,本宫还以为你……”

他故意不将话说完,就是留着让沈之屿自己猜。

沈之屿每次都会被他抓得胳膊疼,很不舒服,好似自己是被这孩子抓在手中的一个玩具,小孩心思难测,喜怒无常,不知对方什么时候会一个不开心,就要伸手将他的眼睛扣下来。

“不过还好,本宫从小就会自己做饭。”李亥强行带着沈之屿往屋内走,将他摁在椅子上,亲自拿来碗筷,去小厨房盛了一碗骨头汤,“大人来得正好,来试试本宫的手艺。”

沈之屿在看到那肉汤的第一眼,胃里就泛起了恶心。

上一世,元彻势力太强大,鬼戎军遍布京城每一个角落,最后那两年,沈之屿根本不敢找其他人来伺候李亥,洗衣吃饭只能自力更生,但沈之屿做出来的吃食,狗都不搭理,李亥当时冲他笑了笑,说让他来。

李亥做饭确实有些本事,他不用像沈之屿那样担心该如何和元彻周旋,有足够的时间将心思放在吃食上,每天变着花儿的做饭。

但,也正是那些饭菜里,掺合了他亲手放下的毒,造就了沈之屿的悲剧。

沈之屿浑身发冷他不是怕死,死亡只有一瞬间,他是怕李亥给他的这一碗热汤,害怕这些东西让他在冰冷的天牢里因为腹疼不住干呕吐血的日子。

就好似有一万只虫子在体内啃噬着。

“大人?”李亥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难免疑惑。

沈之屿从回忆中抽离,看见眼前十六岁的李亥,周围的景色是他自己的院子,寒战总算稍稍抑制住,答道:“臣近日身体不适。”

“那真可惜。”李亥原本期待的目光落了下去,继而又道,“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本宫什么都招待不了。”

沈之屿默默地推远了那一碗汤:“殿下,你现在没必要将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

“可本宫只会这些。”李亥双手紧握,他站着,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沈之屿,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没有拉近过,苦笑一声,发自内心道,“大人,本宫有时候会想,本宫既没有那蛮夷人的力量,也没有其他蠢蠢欲动的皇叔们的能力,您为何,偏偏选择了本宫呢?”

你连本宫亲手做的一口汤都不肯喝,还谈什么扶持?

太假了。

所以本宫怀疑你,是理所当然,是你自找的!

往回走的路上,沈之屿还是没有忍住,撑着树干干呕起来,盈儿的死让他吃不下饭,今天只喝了药和一些茶水,除了一些水,他什么都呕不出来。

“小喜,有水吗……”

下意识问出这句话,沈之屿一愣,后才想起来,魏喜也生死未卜,还等着自己去救他。

沈之屿只好自己撑着直起背来,忽然,他看见手边不远处,有一个水袋子。

他捡了起来,打开闻了闻,很干净新鲜。

京郊山丘的树枝繁茂,每逢夏季,还要派人来修建枝丫,不然会挡住车马的脚步。

沈之屿没有元彻那么好的视力,但他知道,这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并且是刚刚放下。

兀颜隐匿在树杆后面,撑着下巴。

他跟了丞相大人一路,从沈之屿离开丞相府,去找李亥,直到现在。

陛下为什么非要悄悄跟着?兀颜想不出其中的缘由,只好乖乖奉命。

九鸢楼。

在太阳落下山的同一时刻,九鸢楼外的红色灯笼自下而上亮起,将这栋三层高的楼阁建筑映衬得绚烂,气氛极好,它的装横极为讲究,左右对称,着色恰好,既不会暗淡,也不会过于招摇,远远看起,颇为风雅,可一旦靠近

“公子,急什么呀,现在离歇下还早着呢,奴家亲手酿了一坛好酒,快进来尝尝~”

“公子,您已经三日没来看奴家了~”

“……”

一群面妆精致的莺莺燕燕站在楼外招揽客人,红橙黄绿青蓝紫全色都有,她们身上的香粉隔着两条街都能闻见,过路的男子稍有迟钝,就会被姑娘们抓住,挽着手臂,娇\呻着哄进楼内一夜缠绵。

元彻换了一身中原公子哥的常服,本意是想要低调一点,却因为身上北境人的特征过于明显适得其反。

他眉眼深邃,随便一站个子就比周兆高出一个头,宽肩窄腰的优势被腰封完全勾勒,肩颈曲线收放有致,浑厚硬朗,束袖袖口露出的手背哪怕没有用力也能看见分明的青筋,叫人不禁遐想那掌心的力量。

新来的或许还会怕,但稍微待久一点的老人养厚了脸皮,就爱这一口,一位紫衣女子瞧见元彻,连忙挤了过去,涂有红色蔻丹的手不住环上元彻的肩膀,眼睛里秋波暗送:“公子今日一个人吗……”

正当她想要把脸也贴上去的时候,元彻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她的动作。

紫衣女子僵在半空中,眨了眨眼:“公子?”

“不必。”元彻客气道,“我自带了。”

“啊?”

紫衣女子抬头一看,方才人多,她没瞧仔细,现在才发现这位公子哥身旁还坐了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所散发的气质和九鸢楼的氛围很不一样,大家都是觥筹交错及时行乐,唯独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下半张脸被一张白色面纱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睑上有一颗朱砂痣,点缀着仙鹤的浅蓝色裙衫一尘不染,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除了身形比寻常女子略大……整个人跟天上谪仙似的。

紫衣女子歪着脑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元彻,心想正妻是定然不会陪着丈夫来这烟花之地,更何况元彻这年纪,娶没娶妻都不一定,多半是家里的妾室或者通房丫头,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奴家和姐姐一起侍奉公子呀。”

元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可不行。”元彻一把搂过浅蓝色群衫女子的腰,隔着面纱轻轻挑起后者的下巴,笑得像位风流浪子,“本公子最近正宠着她呢,万一回去闹脾气了,可就不好办了。”

元彻从衣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紫衣女子手中:“今儿个不是快活的,去给本公子开间房,再叫你们这里的管事来,就说,要做生意。”

除去烟花之事,九鸢楼也是京城最大的针线铺子。

许多进贡的上等珍稀丝线先经一趟皇城,随后便流入这里,再由精挑细选上来的秀娘缝秀,制成一件件独一无二的裙衫,很是受世家大小姐们的欢迎。

但因为进过皇城,沾了个“御”字,它并不能像集市铺子那样大声喝卖,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有门道才行,商贾们也故意借着这个由头故弄玄虚,抬高价位。

紫衣女子愣愣地接过银子,点点头,再羡慕地看了眼元彻怀中的那个人,提起裙子走了。

紫衣女子刚走远,元彻后背就被猛地一掐,怀中人撑着他重新坐直。

“元公子还真是一心一意。”

“必须的啊,全天下最一心一意的就是在下。”元彻疼得扭曲的表情,“不过大人,看不出来你还……”

“怎么?”

“没没没。”

穿着浅蓝色裙衫的根本不是什么女子,而是沈之屿。

元彻笑道:“别不高兴嘛,你想想,要是你和我两位男子来这里,定然会有许多姑娘围上来,”他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原本清幽敦厚的古琴琵琶与一群男人酒后的胡言乱语声交织在一起,极为混乱,“那我们还怎么查案?只能牺牲一下大人您,瞧见没,刚刚我和那姑娘说了自带后她就不继续凑上来了,一举两得嘛。”

沈之屿一哂:“那陛下为什么不委屈自己?”

“嚯!”元彻脱口就道,“我无所谓啊,不过你胃口这么重的吗?”

沈之屿:“……”

元彻见沈之屿表面上看上去风轻云淡,实则早就坐立不安,指腹不断在茶杯上摩擦着,贱兮兮地挑眉道:“嘶,大人,你怎么啦?不习惯吗?不对呀,像您这样的人应该是这里的熟客吧,不说其他,至少在音律方面也该有几位知心女子吧。”

沈之屿还没来得及回话,元彻又自己拍拍手:“啊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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