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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腿上,手最疼,好像是脱臼了。”

元彻侧头一看,见沈之屿广袖下的左手确实弯曲得有些不对劲,心里突突直跳:“快,朕拿不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哨子取出来。”

沈之屿想了想,决定用还算能挪动的右手在衣襟内找,可就是一个简简单单摸索的动作,仿佛在四处点火,找得元彻额头又冒起一根青筋,始作俑者才勾着绳子缓缓将哨子拉出来。

元彻一把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嘶声道:“能不能好好找,嫌火不够大是吧?”

元彻准备去取,沈之屿却一把将哨子握进手心。

“不急。”沈之屿将下巴放在元彻胸口,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好了许多,从一只伤痕累累的狐狸变回往日里狡猾的狐狸,“机会难得,臣想向陛下打听一些事。”

“好啊,又装?”元彻这才回过神,牙直痒,觉得被握在那纤长手指中的不是哨子,而是他自己,“丞相大人学富五车,就没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自然是因为听过,才知狼会来。”沈之屿勾着眼看元彻,将“狼”字咬得重。

“行。”元彻说,“你问。”

得了首肯,沈之屿语气一转,正色道:“臣斗胆,陛下幼时可是来过中原做质子?”

气氛随着这话转变。

他不提,元彻差点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对他来讲仿佛是上上辈子的经历。

十多年前,北境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寒潮,部落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农作几乎全数死在了大雪中,粮食短缺,人尚且不够吃,更别说动物,母狼们就算产下小狼,也没法将它们带大。

眼看这样下去就要面临灭族之灾,部族的巫师便给当时的狼王,也就是元彻的父亲建议道,中原与北境之间横穿着塔铁萨山脉,寒风吹不去中原,那里定是粮草丰盛的,不过……

巫师欲言又止。

不过当下的北境敌不过中原,他们们没法如同往日那样带着兄弟伙伴们打草谷。(注)

以质换粮,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老狼王膝下两子,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开始帮衬父亲打理各大部族事物,小儿子才五岁。

老狼王作为父亲,不忍心小儿子离家,但他更多的身份是部落首长,等待粮食的族人在寒风中苦苦挣扎着,巴望着狼王让他们活命。

“彻儿来。”老狼王宽大的手掌抱起元彻,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你是去救族人的,有功在身,三年,回来的时候父王送你一只军队。”

元彻心眼大,倒也从没觉得委屈过,全当出来玩了三年,他当时甚至没察觉出自己被中原的皇子联合宫人婢女排挤苛待,毕竟,在这三年间,他不仅认识了沈之屿,回去还白得了鬼戎军的雏型。

何乐而不为呢?

元彻回忆起父亲的手臂,那是他从小的目标,为了快点长高长大,他一度将牛奶和奶糕当饭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奶臭味。

如今,自己的手臂丝毫不逊色于父亲,力量甚至更加强大。

“是啊。”元彻一边回想一边笑道,“朕当时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的,不过个子矮,你们多半没注意,还记得不,有次你们一群人出去踏青,直接忘了让朕上马车,朕只好骑着一头小马驹跟在你们后面,哈哈哈还差点找错路。”

沈之屿:“谢谢。”

忽然到来的两个字令元彻有些措不及防,他结巴了一下:“啊?谢什么?”

“很多事。”沈之屿和声道。

比如,那个雪夜里听到他呼救声翻墙出来的身影。

比如,不顾一切跳下湍急河流的身影。

亦或是那些目前他尚未记起的身影。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声道谢,他欠元彻太久了。

狭小的空间,零零散散的几簇光线,呼吸声能彼此听见,说话更是几乎是凑在对方的耳边呢喃,若只是往日的相互骂一骂吵一吵便罢了,乍一如此认真,搞得元彻怪不好意思的。

元彻正过头来,故作镇定滑舌道:“啧,不用不用,都多久的事儿了,真想道谢就陪朕……”

话音没落,元彻借着一簇光无意瞥见了沈之屿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尔神色一僵!

有地方不对!

“陪你什么?”沈之屿等半天没听见下文,刚狐疑地抬头,下巴便被一只手用强势又不会捏疼他的力气搬过。

“沈之屿。”元彻强迫他看着自己,目光恍若两把刀子,想要将眼前人的花言巧语全部割开,看看他的骨血到底是什么样: “如果齐王不来,你打算如何将礼国的政权交给朕?”

“你从未给朕说过你计划的后半部分。”不待沈之屿回答,元彻又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补充说道:“是打算靠你和礼王的同归于尽吗?”

这一次,元彻是真的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注:以牧马为名,四处掠劫,以充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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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滚动, 沈之屿被迫抬头仰望着元彻,细汗顺着鬓角缓缓下滑。

后者的眼神怒意难盖,叫沈之屿无端有些怕,

倒不是怕对方会伤害自己,而是这句话中除去逼问和求证, 更多是责备, 关切, 乃至心寒。

靠你和礼王同归于尽吗?

元彻在气“同归于尽”这四个字本身。

“你……”沈之屿正要开口, 忽然,顶头上方传来利爪刨开废墟的声音。

是狼群!

元彻一连三问,没能得到任何回答便被打断, 只好狠狠刮了欲言又止的沈之屿一眼,飞快在他耳边说了句“晚点再收拾你”后,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哨子, 吹响。

兀颜单手叉腰,看着满目疮痍的礼王府废墟心生绝望, 暗道这不得找到猴年马月去,馒头肯定都冷透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几匹狼忽然抬起头来,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头也不回地往右方疾步奔去!

兀颜一顿,紧接着转忧为喜, 冲后方的搜救兵大喊一声“这边有情况!”,率先跟着狼群跑了。

被挖出来时,几十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看着自家陛下护犊子似的搂着丞相大人, 场面一度诡异又好笑。

兀颜:“哇哦。”

元彻撑着一根横木自己爬了出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拍了拍身上的灰,示意不用他们动手,亲自扭头回去扶出沈之屿。

兀颜很有先见之明的站在一旁,啧啧啧道:“我就知道。”

沈之屿就比元彻惨上太多了,就算不看那只脱臼的手,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原先的暗纹白袍已经看不出本色,须得靠元彻托着肩膀借力才能站稳。

搜救兵弄来了一辆马车,准备让元彻和沈之屿先去休息,沈之屿刚踏上马车,忽然转身对元彻道:“陛下,现在正是安抚礼国百姓,拉拢人心的时候。”

“自然有人关心他们,不差朕一个。”废墟里视线不好,元彻想要仔细看看沈之屿的伤到底有多严重,他现在不想相信沈之屿的任何一句话,须得亲自确认才好。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沈之屿却坚持道。

别人在场和帝王亲至肯定是有差距的,元彻心里也清楚,他叹了口气,盯着沈之屿。

沈之屿大有你不同意我就站在这里的意思。

无法,只能妥协:“行吧。”

元彻招来兀颜,让他将沈之屿先护送回之前租的别院,再去将卓陀和魏喜找来照顾他,等一切布置好了,就来叫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低声在兀颜耳边嘱咐了几句,才带着搜救兵骑上狼背,往国都中心方向去了。

兀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稍后,惊讶一声,想起自己的馒头都还没送出去呢!

礼国的百姓们刚对鬼戎军放下些许防备,敢捧着馒头坐在一旁,一边看他们办事一边下饭,就听说蛮夷皇帝来了。

有个小孩吓得顿时连嘴里的馒头都不嚼了,包在嘴里鼓起一个包,目送一头巨大的黑狼驮着那位陛下缓缓走进。

元彻走到他身边停下:“咽下去。”

小孩咕噜一声,将自己给噎住了。

元彻:“……”

“给他点水。”

元彻走至人群缓缓让出的最高位,落座在鬼戎军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忙活了一天一夜,他还穿着昨日里从荒山野岭赶回京城的甲,他一边才拆甲,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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