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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亥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李亥也没再说话,放开了盈儿,兀自笑起来。

盈儿再也顾不上烫伤,捡起被打翻的饭篮子就跑。

李亥看着她离开,起身跨出地上的饭菜残渣,走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布条,布条很普通,上面只单写了一个“杨”字。

自从听说了蛮夷新帝三天消灭黄巾贼,李亥心里的气性上涨,每天都会去林子里练习从在武官习来的拳法,偶尔有商队从入城道路过时,他便去买一袋水喝商队沿途卖货给路客再正常不过,商队的人也不可能认识他。

但有一次,他发现商队的水囊袋上,多了一个“杨”字。

京城范围内,能在商货上落下杨字的人,只有一家。

接下来的这几天,杨字频繁出现在各队商队上,好像在警醒着李亥什么。

李亥有时候觉得沈之屿对他挺好的,毕竟沈之屿真的愿意在蛮族手下保住他这条“前朝余孽”的命,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沈之屿对他不好,让他感觉太遥远。

父皇还在的时候,他经常躲在暗处看这些朝臣上朝下朝,沈之屿永远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绛紫色朝服在他身上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沈之屿有时候会和太子哥哥说说笑笑,有时候会让父皇大为称赞。

京城哗变之前,沈之屿的眼神从未落在他身上过。

沈之屿是不是根本瞧不起他,只是其他人都死了,出于无奈才选择的他?

李亥想起深宫中,他那位无名无份的母亲经常抓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亥儿!你是皇子!你父皇是天子!你根本不比谁差!你和太子,和其他人没有差别!你抬起头来!你生来就高贵!”

“所有人都应该是你的垫脚石,他们是臣!你就是该利用他们,那是他们该的,你不用对他们感激!”

他姓李,既然沈之屿对他爱答不理,他完全没必要跪着求着冲沈之屿摇尾巴,有的是人会站在他这一边,又不是他逼沈之屿和那个蛮子暧昧不清的。

不听话的东西就要扔掉。

就算是沈之屿也一样。

李亥看着自己从水囊上扯下的布条,上面的杨字很新,应该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他是皇子,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盈儿抱着篮子,眼里包着泪水,在街上走着,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害怕,她不知道李亥在笑什么,她只感觉那笑容藏着森寒。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街边马车内的温子远掀起帘子:“还真是你,快上来。”

盈儿在看见温子远的那一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可等她进了车内,除了温子远,她还看见了元彻身边的副将、耶律录也坐在一边。

温子远把手上的一大包零食袋子扔去耶律录手上,掏出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

温子远和沈之屿长得相似,偶然一瞥时几乎一模一样,对她也同样的柔和,此话一出,盈儿心中的愧疚登时喷涌而出,包着的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普通一声跪在了温子远面前。

耶律录在,盈儿不敢再乱说话,连一个人名也不敢提,只是道:“公子……我,我好像闯祸了……”

元彻连夜将沈之屿送回去,还命卓陀前来再次换了药。

沈之屿昨日下午在元彻身上睡了个饱觉,夜里只浅眠一会儿。

一些毫无根据错中杂乱的梦境便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比如,元彻没有生在北境,更不是北境狼王的儿子,他也没有生在沈家,他俩只是平平无奇的百姓,元彻很调皮,每次下了学堂都要来翻他家的院子,缠着闹着陪他出去玩,可惜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并不能如元彻所愿意。

再比如,他忽然回到了上一世,在最后时刻,太医将他救了回来。

二十七岁的元彻抓着他的肩膀,帝王无论身处何时,眼里应当都裹挟着杀伐决断,但这一次,元彻眼里的泪光管制不住,落了下来。

那泪好像砸在了他心上。

上一世的元彻道:“你为什么不肯看朕一眼?朕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选择朕?”

说完,倾身吻了下来,泄愤一般地唇齿绞缠。

沈之屿被吓醒了,他满身冷汗,蜷缩着身体抱住了头,直到天边泛起光亮。

他想起自己故意试探的结果以及元彻近日以来奇怪的举动……

可千万别。

不然这事情就麻烦了。

今日午时便是行审时间。

午时一到,两位鬼戎兵准时打开了牢门。

审场设在礼国国都最中心位置,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沈之屿故意为之,他要通过这一次审讯,将礼国的各方博弈推到顶峰,要礼国的火,彻底烧起来。

然后,颓靡的大楚会从这里开始换血。

沈之屿一身灰白的囚服,长发散在身后,只在末端用绳子绑了个结,双手被手枷束缚在身前,腿上的伤没好,在前方鬼戎兵拉扯和百姓注视下,脚步缓慢地走向审讯场。

活像一位从九重天上落入人间后被玷\\污的神明。

放开我……

先帝在位时,沉迷长生,不理朝政,事事交由太子与丞相处理,太子勤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重要的担子基本落在沈之屿身上。

因此,在大部分人的心中,沈之屿比天子还有威望。

街坊百姓见一国之相的被对待,连寻常囚犯都不如,心疼之余,终于第一次生出了对大楚政\\权剧变、皇权旁落的畏惧。

这天下,如今是乱世,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能安居一隅。

就算能,那也只是片刻的假象罢了。

鬼戎兵嫌沈之屿走得慢,将手中的铁链狠狠一拽,喝道:“快点!”

沈之屿被拖拽在地,手肘以及膝盖处在地上擦落几道血痕,碍于双手被锁无法用力,好半天无法站起来。

鬼戎兵见他狼狈,幸灾乐祸大笑,讽刺说:“丞相大人,你不是要弑君吗,快起来啊。”

他专挑沈之屿好不容易支起身的间隙,故意再次拖了拖链子,让沈之屿重新摔下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有年轻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扶起沈之屿,守在旁边的鬼戎兵立马抽出腰间佩刀,刀光一亮,他悻悻然地缩了回去。

沈之屿就这样被半拖到了审场中心处,鬼戎军一脚踹向他的膝弯,沈之屿疼得发出此次的第一声闷哼,鬼戎兵立马一阵心虚,躲在面罩后方的眼睛不自主地瞄向最高位上的人。

元彻慵懒地坐着,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前方桌上,他一身玄色裘衣,裘衣外还带着轻甲,黑如夜昼的眸子里令人恐怖,那匹高大的黑色头狼伫立在一边。

光是在这里坐着,就压得一旁的礼王和场下众人抬不起头。

整个城忽然安静下来,元彻没开腔,谁也不敢说一个字。

他就这样耗着,直到沈之屿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

“念。”

一位鬼戎军高声道:“罪臣沈之屿,你勾结藩王,逃至礼国后让礼国偷袭鬼戎军,可知罪?”

这话没吓到沈之屿,反而把礼王吓一跳。

李瞻在位子上抽搐了一下,连忙抬袖擦擦额上汗,憨笑着打着合场道:“陛下,礼国军是无意……”

“礼王。”元彻保持着姿势,眼神都懒得动一下,“你这是在对朕指手画脚?”

“不不不,臣不敢……”

元彻沉声笑了;“你不敢,却有人敢。”他放下了搭在桌上的腿,上半身往前倾,手臂称在膝盖上,好似要将下方的沈之屿笼罩。

“沈之屿,朕在问你话,你哑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

沈之屿低着头勾了勾嘴角。

礼王的忧虑,元彻的强势,自己的落魄,以及百姓即将到来的愤怒。

一切都如愿地依照着他的安排进行。

接下来就该他了。

沈之屿故作害怕颤抖,哽咽道:“臣知罪……还望陛下恕罪……”

元彻玩味道:“恕罪?饶恕你,今后岂不是人人都敢捅朕刀子?”

沈之屿仓皇地抬起头。

元彻朗声道,“前朝已经覆灭,如今有人要在朕的麾下效忠前朝死心不改,那就该杀之!”

话音刚落,一左一右站立的鬼戎军立刻架着沈之屿的肩膀,把他拖到了刑架上,粗糙的绳子从上方落下,底部打了个一个人脖子粗细的圈。

鬼戎兵将绳子套在了沈之屿的脖子上,勒紧,沈之屿的喉结抗议地在脖颈上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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