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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下官家的儿媳也刚怀上孩子!我儿愚笨,尚未谋得一官半职维持生计,下官要是去了,他们得活活饿死啊!”

“大人,下官爹娘苦苦供养下官长大成人,我还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们……”

“大人……”

沈之屿被迫盯着这群人,密密麻麻的求饶声无处不在,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转头对元彻道:“他们没有打算与你为敌,你又何必要他们的命!”

“那你倒是松口啊!”元彻道,“要么告诉我那皇子的藏身之处,要么今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身边!”

沈之屿咬着下唇,一字不发。

“你真要看着他们去死?”见他还是如此,元彻盛怒道,“沈之屿!我是低估了你的心狠,还是低估了你的痴情啊!?”

字字句句比割心还要痛苦三分。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你那所谓的陛下牺牲一切,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来比你更加忠心的人了!”

“就连狗都知道追随良主!”

两人的僵持不相上下,一方搅尽脑汁想要对方服从自己,而另一个方则宁死也不肯松口。

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肯退步。

沈之屿始终没有睁眼看他,紧闭着双眼,好似只要这样就能将这些事情推开在外,

须臾,元彻冷笑一声出口,放开了制约着沈之屿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还是说,非得见了血你才知道听话?”

“不……”

话音刚落,沈之屿反剪在身后的双腕在剧烈挣起来,他大口喘息着,本就没有气色的朱砂痣已经暗淡到近乎灰色:“住手!别杀他们!”

元彻没管他,接过鬼戎士兵递来的刀,起身走下台阶,在群臣中间玩味地挑选着,然后拧起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刚刚这个话最多,要不就拿他开刀?”

沈之屿见他来真的,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奈何被身后的铁链限制了范围,让他跌倒在地上,情绪的骤然剧烈波动,平日里好听的声音也近乎嘶哑着尖叫起来,发出来经年来第一次的嘶吼:

“别杀他!!!”

“你凭什么叫我不杀他!”元彻喝道,“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沈之屿双眼通红,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你有气就冲我来!杀了我!”

元彻却道:“你想代替他们死也要死得了!看清现实吧沈之屿!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直接扎进了沈之屿内心深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许是得罪了神佛,也或许是连地狱都嫌他的魂魄脏,上一世他苦苦挣扎了七年,好不容易得到解脱,却连轮回都入不了,要来再次受罪。

他忽然觉得好累。

“哈哈哈哈哈……”沈之屿无法自己站起来,此等情景,也无人敢帮他,他跪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新旧伤交织,骨瘦嶙峋的肩颈好似随时都能碎掉,上一刻的大悲情绪忽然转变,疯一般地笑了起来。

沈之屿的反应让元彻后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联想到上一世两人最后的相处,但事已至此话已脱口,他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心一狠,拧起地上的老人,拖来沈之屿面前丢下:

“说啊!”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元彻看着他,逼迫着他开口,“这老头的命你到底想不想留着!”

沈之屿的笑声戛然而止,眸子里的光泽比死水还要沉。

“我……答应你。”

“我,臣服于您,从今往后,尊您为……为王。”

最后一个字说完,沈之屿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歪,闷声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证明他活着。

如愿以偿听到这句话,元彻却觉得自己内心也没有多大的喜悦,甚至脑袋和心脏还有些钝痛。

这一次,他们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得到甜头。

元彻静静地盯着沈之屿,漠然片刻,一字不发地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鬼戎军进来将殿内吓破胆的大臣们拖走,染血的也地毯换了新,太医们将沈之屿搀扶去塌上重新躺好,用小刀割断了绑住他的粗绳,再拿出元彻给的钥匙,打开了铁链。

接下来的一整天,元彻都没有出现。

各类精致的吃食流水般送了进来,沈之屿却一口没动,他胃里不舒服,吃了也是吐,没必要这样折腾。

当日夜里,他便发起烧来。

沈之屿烧了一天,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出现了幻觉,听见元彻在自己耳边啰嗦道:“朕又要登基了。”

“你啊你,本就身体不好,又总是爱糟蹋,快一点好起来吧。”

“你不能怪朕,毕竟是你不听话,你是逼我生气的。”

“……”

后来,沈之屿被殿外热闹的声音吵醒,结束了混沌不清的梦境,他感到一阵饥饿,刚端起桌上一直为他温热着的粥,元彻就一身冕服装束闯了进来,酒气熏天。

沈之屿:“……”

对了,今天他登基。

没有人敢在登基大典上灌皇帝的酒,除了他自己。

元彻醉后才显出些许少年气性,目光在殿内环视半圈,锁定在沈之屿的位置,下一刻,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沈之屿,唇舌打绕语无伦次道:“今后就好好待在朕的身边,不要在乎其他人,朕就再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之屿的手倏然一顿。

沈之屿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眼里的光骤然冷了下来。

元彻酒醒瞪大眼睛的时候,看见沈之屿手指尖缠绕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银弦,穿过自己的腹部,自己鲜红色的血在他手指之间滴落。

却不是因为这伤。

“你觉得呢?”沈之屿回答道。

“看来是不愿的。”元彻苦笑,把他的手按在心口处,道,“这里杀不死人,得这里。”

“我知道。”沈之屿收回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你能知道什么。”元彻嘀咕抱怨了一声,可饶是再强大的身体也受不住失血的眩晕,他顺着沈之屿的力道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腿,看着沈之屿走到门口,“还是想走?”

沈之屿“嗯”了一声。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你一刀我一刀,礼尚往来=。=

半个月后。

“听说新帝登基前还差点杀了一批想归顺的大臣。”京城茶馆内,一位书生摇头苦恼道,“哎,外族蛮夷,暴君啊……”

“暴君怎么了!”另外一位食客接话说,“陛下虽然是外族人,可比之前那窝囊废皇帝能干得多,况且这种情况下,谁拳头硬谁就不挨打,陛下三天杀干净黄巾贼,跟着陛下混就有太平日子,我乐意!”

“就是就是!陛下哪儿杀大臣了,还不是丞相愚忠死不点头,吓吓他而已!”

“没错!后来他报复捅了陛下一刀,陛下不仅没追究,还把他放跑了,你瞅这像暴君?”

“哼!暴君这般逼迫人,一刀没死算是便宜他了!”书生反驳道,“满朝文武只有丞相大人忠贞不渝,任由外族坐上皇位之事史无前例,简直是奇耻大辱!”

“忠贞不渝?书呆子,你没听说过吧,沈之屿十八岁就登上相位的原因是前皇帝看中了他的脸,哎哟他那张脸确实好看,我远远见过一次,比青馆花魁都要魅上几分,特别是眼睛上的红痣,你这么替他说话该不会也是……嘿嘿。”

“你!粗鄙!”书生脸色瞬间涨红,“我辈读书人皆以丞相大人为楷模!”

食客们逗他逗乐了,付了饭钱大笑离开,书生也愤愤而去,走到店外时,和一位身着浅蓝外衫的人肩膀相撞。

那人实在是太瘦了,肩头的骨头硌得书生一疼,书生连忙退后一步,拱手道:“抱歉抱歉,是在下鲁莽了。”

浅蓝外衫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让开了道,示意书生先行。

书生涨红的脸没消下去,确实也不想久留,悻悻然地再一拱手便抬腿离开,可插肩而过的风带起了此人帷帽边半透明的白纱,食客的话登时在耳边想起:

“比那青馆花魁都要魅上几分,特别眼睛上那颗红痣……”

书生看得一愣,不知想到什么,捂着脸跑了。

沈之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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