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爷爷讲故事（2 / 2）

爷爷从来没和我讲过他年轻时候的任何事情，只是说那时候日子不好过，但也一天天过了。幸好是那时候日子不好过，这才过来的。要是好过，还不一定活到如今呢。

我不清楚爷爷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不然这么一大家子，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的。

父亲是爷爷第一个媳妇生的孩子，现在不仅是成家了，孩子都生了四个。

按照农村的规矩，男孩子成了家，是要被分家单过的。

那时候，爷爷的其他孩子早就成家立业，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

只剩下比父亲小十五岁的弟弟还没有结婚，生我那年，我父亲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叔，他才十二岁。

我是在爷爷的祖宅生的，也就是说父亲并没有按照规矩分家出去。

父亲还“客居”祖宅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小叔还小，另一方可能父亲是爷爷最大的儿子，才有这个资格。

当然这个资格在以后小叔成家之后就被收回，我们一家就从祖宅搬了出去。

搬家什么的那是后话，我八岁以前，一直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

爷爷每天抽很多烟，各种各样的烟。他每次抽完都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盘腿坐在炕上，眯着眼，头靠在墙上，嘴里哼起词句不清的秦腔。

爷爷有一个专门的放烟的匣子，里边有纸包的大前门，有散着的烟叶，有一根根味道很冲的老旱烟，还有几支长短不一的烟杆。

爷爷每次抽都要换着花样各自来一边，有的甚至是只抽一口，但每样烟他还是要来上那么一下。

最最神奇的就是爷爷还有一个水烟枪，我看不懂原理，反正每次看见爷爷抽水烟的时候，就能听见烟枪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特别神奇。

小孩子是好奇的，我自然更好奇。我趁着爷爷打盹的功夫，抽了一下爷爷常常爱不释手的水烟。只有那么一次，啊，这辈子都不想回忆那个味道了。

我学着爷爷的样子，给水烟上装上烟丝，然后点燃。在烟嘴处猛吸，嗤，烟水吸进嘴里，吸进气管里，然后开始咳嗽。眼泪鼻涕全都流下来，喉咙里又涩又苦，说不出滋味的难受。

爷爷醒了，一眼就看出了始末。

倒也没有发脾气，只是拍打我的后背，让我稍微舒坦一点。然后又让我猛灌很多水，这才缓解了难受。

爷爷念道着：“元宝啊，元宝嗨。这玩意会吸的人觉得是宝，不会吸的人根本尝不出味道的。咱这人那，对啥事情都好奇，但有的事情好奇是好事，有的事情可不能胡乱好奇的。人嘛，本分一点最重要的。”

爷爷说着话，手摸着我的头，和第一次给我洗澡时候一样的感觉。

我拉着爷爷的手，看着他如枯柴一般的手，但又是那般绵软，细腻。我不禁问爷爷：“爷爷，爷爷你的手咋这么软呢？”

爷爷笑笑，清了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又不说话了，脸上则是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我见爷爷不说话，就又问：“爷爷，爷爷，他们都说你年轻时候挣过大钱，是不是不干活的人手就这么软呀。”

爷爷点了点头，说：“不干活，咋挣大钱呢？你这娃听谁说。人哪，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不然怎么搏名声呢？”

爷爷说着把我的脸捧了起来，左看看又看看，又拉出我的手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然后说：“我的娃，相不错，以后是个富贵人。七分天注定，三分靠自己，还是要稳当点，不然怕是守不住富贵哦。”

爷爷话音刚落，我见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突然爷爷就神情愠怒，接着竟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鬼怂，你一天吃完了巴哈了，一丁点活都不干，一天到晚也就没有个干头。你除了和你女人哼哼唧唧的，你也就再没有啥出息。

我给你说，你娃也别一天鬼鬼祟祟的，这里打听一下，那里偷听一下。你要是真的有本事你把我宰了！

你把我宰了，我就告诉你我的元宝在哪儿呢。不然，你娃就是饿死我也不管，你娃就是穷死我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