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永别母亲(2009)13(2 / 2)

88岁的姥姥不可挽回地走了,我再也无法回归童年的舒心。母亲还没有真正步入老年,以后的日子本该还很长。

记得刚刚结婚不久,老公对我说:“再过几年到你们家就会有两个老太太。”我当时吃惊地看着老公问什么意思?老公说:“你和你妈啊!”是啊,多少年后,60岁和80岁的两个女人可不就是两个老太太嘛!我一直幻想着那一天,大概80岁的母亲会更加听话。可是母亲不到63周岁,就在我猝不及防时躺下了。看着病中卧床不起的母亲,我一次次幻想,假如父母中必须有一个要躺下,我情愿躺下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

母亲也走了,永远地不会再出现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了。一向清醒的我再次清醒地意识到没了姥姥和母亲这两个女人,我的幸福真正打折了。

对于母亲的不幸早逝,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我自己。

母亲尽管是感觉肚子偶尔微疼20天到医院查的,按说时间不长,但竟然一查就查出是晚期。这一方面与母亲体质原本很好和人皮实有关,但也与我有关。长这么大的肿瘤而没更早发现,我这个做女儿的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2008年5月,母亲就因肚子微疼几天到医院查。当时我带她做了钡灌肠,一切正常。之后就没有继续查,正好她做完钡灌肠后就不再肚疼,就怀疑她就是便秘闹的,洗肠后自然就好了。加之之前三弟带母亲做过胃部检查,也没什么病,医生建议调理一下就好了。

如今看来,那时就一定已经长了肿瘤,只是很小,医生肉眼看不出来而已,可恨庸医当时为什么不让母亲做一下肠镜?也许做肠镜就能直观地看到肿瘤了。

后来虽然三弟安慰我说即使当时发现并且手术了,也不见得是好事。自从母亲住院到肿瘤外科,每日与那些病人及家属交流便更深入地了解了癌的不可治。

严格说来,最后死于癌的病人,有三分之一是吓死的,三分之一是治死的,只有三分之一是病死的。

有多少病人手术了,当时觉得肿瘤已经完全切除了,化疗几个月就等于没事了。但事实上这些人往往一年后或更短时间内二次复发,癌细胞全面扩散,无法二次手术,只能眼睁睁等死。因为人体一旦长了肿瘤就证明你全身血液细胞中都已经有了癌细胞,肿瘤只是一个集中而已,手术切除肿瘤表面上看起来是根除了,但事实上手术过程中加剧了癌细胞的扩散,所以术后癌细胞的扩散会更快,尽管马上上了化疗药物,但化疗药物不是对所有的癌症病人都有效,而且化疗的副作用很大,一般来讲,化疗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正面作用,百分之八十是副作用。有一大批人因个人体质等原因,根本就不认同化疗药物,也就是对这药物不敏感,那么化疗对这样的病人来说就都是副作用了。如此说来,一年或半年后复发再正常不过。

这样一想,2008年5月母亲没有查出癌症而稀里糊涂地正常生活了一年未必不是好事。但我还是心有歉意,感觉哪怕有一丝希望都应该抓住。

2008年冬天,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近几天偶尔又有些肚疼。我说再来查查吧,母亲说去医院太折腾人,不想去了。于是我再次拿着母亲5月份的片子到了另一家医院,医生说从片子上看不出任何问题,老年人爱闹便秘是常有的,调节一下吧。因此只给母亲开了一些药让三弟拿回去。不久母亲说捎回去的药吃了后感觉不对症,到是服用一些自己买的治疗便秘的药物见效,于是我又打听母亲吃了什么药物,母亲说是电视广告的一种保健型药物肠轻松冲剂。再次回去我便买回不少这种冲剂。但还是提醒母亲尽量少吃药,关键是要多吃水果蔬菜多运动。我想这样也许更能改善她的便秘。不过之后很久母亲一直没有肚疼过,直到今年4月再次疼起来。完全可以说去年冬天再次该抓住的机会又是被我错过了。

第二个不能原谅的就是父亲,母亲本身有病不假,但父亲起到了直接的催化作用。母亲这样一个内向之人嫁给外向的父亲表面看来是绝配,但要看从谁的角度看,从父亲这面看确实是绝配,我相信他不会找到比母亲更适合他的老婆。从母亲的角度看,母亲完全可以有更好更优秀的老公,父亲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完全适合她。在姥姥去世不久,听说父亲与三舅因为鸡毛大点事闹矛盾了,听母亲说竟然吵了起来,母亲来查病初期与我说起这事委屈地哭了。

父亲这人说话办事一向让我们姐弟不认同,他也曾多次试图向我们几个述说三舅的不是,但都被我们顶回去了,三舅的人品有目共睹,不用父亲来告诉,我们自己有眼睛。无奈的父亲只能回头反复与木讷的母亲唠叨放大三舅的不是。三舅是母亲带大的,母亲对三舅的情感很深,父亲的不时告状一定让母亲很难过。母亲处在两头都令她为难的位置,对三舅她不能说什么,对父亲更不能说什么。三舅是她的亲弟弟,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父亲尽管浑身是毛病,但毕竟共同生活了40多年了,谁瞧不起这个人就相当于瞧不起母亲。大概也只有我们几个说父亲如何差劲母亲能接受。

父亲有口无心,他说出来没事了,感觉舒服了。而母亲有心无口,母亲生生是让父亲憋屈出病来了。

我常说父亲这人就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一贯的小聪明被他的大糊涂一下就掩盖了。他真是不会做人,作为丈夫他是严重不及格的,姐弟的关系是你这个没有血缘的人能挑唆的吗?在这点上,我到真的佩服自己的老公,我无数次当面或背后都把二弟骂的什么都不是,但老公从来不附和,反到是以欣赏的口气说道二弟的行为。二弟每每有事相求,我都会对老公说不许理他!但老公总是不声不响地帮助二弟,为此我永远怀着对老公的感激。

父亲但凡有他女婿的十分之一思维也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据说癌症病人大多是内心有积郁而无处发泄最终免疫力减弱才致使癌细胞迅速疯长。正常人体原本对癌有一定抑制能力的。

在母亲生病的日子里,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明白了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癌基因,癌基因在正常情况下通常受到抑癌基因的抑制而不表达,则人不表现为癌症。但是当人体长期受到一些外界不良因素刺激时,抑癌基因发生改变,不能完成抑制癌基因的任务时,则癌基因就会表达出来,使体细胞恶性增生,形成肿瘤,使人表现出癌症。

也有人说主要是镇上近年建的农药厂污染地下水源才致使附近居民出现不少死于癌症的,单我们村在母亲去世的一个星期就有另外两个人也死于癌症了,另外还有几个病中正在治疗的。细查这些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外因加内因的强化,自然成疾。

9月10日

父亲的一日三餐是我最近关心的事情,心情不好是难免的,但吃必须吃合适了。每次打电话父亲都口气很生硬,一来是好逞强总说自己什么都行,二来是心情不好懒得与我闲话。

今天晚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一扫往日的不快,语气中满是自信与欢快。细听才得知原来是邻居一个老婆婆去世了,父亲这个闲人几天来一直做着跑腿联络的工作,这个工作很适合他的性格,大概他又找到了当年当生产队队长的感觉。看来对父亲来说,生活的充实才是最重要的。

9月12日

今天是母亲的五七,回家看到父亲因为给别人家忙碌最近过的比较舒心,没有冲我们几个抱怨什么。我给母亲上坟后搭二弟的车直接返回,计划下周六再给父亲清洗整理。

9月14日

去年这时已经不闹鼻炎了,今年不知怎么搞的还打喷嚏,不过从昨天起我打算不再吃药了。但上下班依然必须口罩捂着鼻子,包包里永远备有足够的湿巾纸。偶尔遇到熟人也这形象,即便有人与我打招呼,我也是简短嗯嗯两声。由于一天中温差很大,我把衣服换来换去。三天前我又开始跑步了,但愿锻炼能增强一点我的体质。

活着真是不易,不过现如今我多少不怎么惧怕死了。那个世界有我的姥姥和母亲,如此想来,死这个字眼到让我感到几分亲切。

因为鼻子和嗓子,我很少说话。但大脑常常会跳跃性地思想。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母亲,母亲的早逝成了我永远的痛。

一想到母亲是被我追来查病,还是独自乘车来的。而自从迈进医院的大门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的小病被查成了大病。就像变魔术一般,母亲的身体真的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是输着液被大弟和二弟搀扶着走出医院,差点就出不了医院。单是这一条,我就很难消化。即便有病不到医院看,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人往往是这样,不是所谓相信科学而是在迷信科学。什么是科学?从此我再次坚信了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9月16日

晚上,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很激动。他告诉我最近很忙,他正从预科系拿自己的档案,说没时间上网,估计20号之后会有时间。签证已经办了,他担心万一所带美金不够花,美院的学费只交了半年的。我说最好把学费都交了,手头尽量少拿现金,以免丢失。再说带的钱基本够花,即便不够随时能汇。这儿子真是大了,有些事也不打声招呼就擅自做主了。

9月19日

今天是母亲的六七。老公能抽出半天的时间,主动张罗着要同我一起回去。不到少了他不行我从来都没指望这个人陪同我回去给母亲举行什么仪式,但他自己想去我也懒得说什么。

想想母亲病中时,他这个女婿都没露过几次面,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每逢向人说起这个女婿都骄傲地说“人家可忙呢!一点空都没有。”我母亲活着时都没指望你做什么,死了后还在乎你来点几头?

唯有父亲里外不分,每次见到这个女婿就向见到知音,操着一口地道的家乡土话没完没了地述说。我曾经事后对父亲说以后尽量少和你女婿唠叨,你别看他听呢,其实你说的土话他多半听不懂。父亲瞪眼看我,表示不信。

这次到家,父亲不但不像上次那样欢愉而且又退步到哭哭啼啼了。也许是和见着这个女婿有关,真是让人恼火。

一个男人,要用眼泪来博得别人的可怜和同情吗?要是哭能把母亲哭活了我们大家就都陪你哭,问题是现实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面对现实。你自己到底有什么打算可以说出来,自己不想做饭就到任何一个儿女家都行,想在家独自种地没人敢拦着你,不想种地懒得做饭的话也可以到村里的饭馆吃。实在什么也不想干咱还可以找个保姆做饭,我早就说过这个点子,但父亲坚决反对。

唯有找个后老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知道父亲嘴上虽然不说,但在母亲生病的日子里其实他就在考虑找后老伴的事了。

二弟也曾专门帮他物色了一个60岁的寡妇,是他朋友的亲戚,但后来一想到父亲的坏脾气,别把人家好好的人气出个好歹来,最后也就没敢再提这事。也正好有人给这个寡妇介绍另一个退休的老头,条件要比我父亲强百倍,二弟便说有好的还是让人家挑更好的吧。二弟始终是坚决支持给父亲找个后老伴的,用他的话说父亲尽管有一把力气干笨活行,但生活自理能力几乎等于零。多少年来,就是一双筷子不递到手里父亲都不会吃摆好的饭菜。这样一个人,让他独自生活确实够为难的,如果父亲再活20年也是有可能的,我们总不能目睹他20年的光棍生涯吧?再不好也是自己的父亲,多为他着想才是正理。二弟一向不为我看好,但在关心父亲未来生活上还是很让我感动的。

三弟不说话,他明白给父亲张罗后老伴意味着什么。大弟据说起初是支持的,但后来醒悟过来后似乎有反对的苗头。

我是嫁出去的,用家乡的话说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的大事需要我参与的我会尽全力,排斥我参与的我知道识趣。每一个弟弟我会真心对待,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对错用不着谁来指点。

想想父亲曾经一度算的上活动家。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找来一个后老伴,到时候谁反对都是白搭。我拭目以待,但愿父亲不失一贯作风,哭过之后站起来,全心希望父亲有个幸福的晚年。

我带了不少吃的,把父亲快空的冰箱填满。问父亲有要清洗的东西没有?父亲说衣服自己能洗。赶上今天是阴天似乎要下雨,我给母亲上坟后就直接回家了。

9月22日

自从给母亲过六七那天开始,几天来我身体一直感觉很差。尽管坚持十来天没吃鼻炎药了,但鼻炎依然没结束,每天平均至少打十个喷嚏。上下班时刻捂着鼻子看起来十分另类。每天一路上心情很糟,暗骂一些不相干的人。近几年来,似乎自从新任市长上台后年年修路,所到之处不是坑就是沟,空中永远尘土飞扬。我每天打扮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去迎接这外面的污浊,想想都长火。最近又添新情况,脑子和胃全不灵光,总是有睡不完的觉,饭是吃也行不吃也行,胃的感觉迟钝了。

最近猪流感盛行,单位要求每日报告体温,我们部门算开明,不用每天报告,不告就视为正常,但发烧必须报告。老公是他们部门的头目,一贯散漫的领导手下有十几个散兵,这次老公架不住顶头上司的严格,我听见他在电话中一一通知:必须每天报,不报就视为发烧!

前天,部门书记见我路上捂着鼻子前行,上前疑惑地发问:你是不是真感冒了?

9月23日

昨天一天都很不舒服,鼻子多少缓解了,明显是在一天比一天好些,但浑身没精神,就想睡觉,饭也不想吃。午饭晚饭老公都没在家吃,没人看见我象征性地吃什么吃多少。

9月26日

今天是母亲的七七,也是母亲的最后一个七了。老公一睁眼就再次主动张罗着陪同我回去给母亲过七。

二弟半路接上我们,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我汇报父亲的情况:我怎么说来着?开始还嘴硬说自己能过,绝对不找后老伴。现在自己满世界张罗着相亲呢!

听了二弟的话,我到是感觉很安慰。

一进门,发现三弟已经先到家了。他凑到我跟前悄悄对我说父亲相亲相了两个,已经和他说道了,要再观察观察。并说父亲打算再和我商量商量。三弟明确告诉父亲不能急着找,就算找了也不能马上过到一起,免得外人笑话,怎么也要过个一年半载。

我对三弟笑笑说:随老头怎么高兴怎么来吧!有本事立马找来一个也行,娘说不定早就在另一个世界享福了,才懒得吃他的醋呢!

给母亲上完坟后,我和老公留下来给父亲改善伙食。看到父亲自己在院子里剥玉米皮,我想到每年这个时候母亲没完没了地坐在那里剥玉米皮,心头很酸。母亲死了也算是彻底解脱了,否则又坐在那里干上了。年复一年何时才是尽头?父亲是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干的,母亲只能跟着他干了。现在到好了,让他一个人干吧,看他能干多久。

父亲不懂得收拾家,很乱!我好不容易又整理出点眉目,一切厨具洗的干干净净后,着手做饭。

我一边在屋里包饺子一边冲屋外的父亲说:不行雇几个人帮你剥玉米吧。父亲懒得理我,我知道我说了废话。

中午的饺子父亲看起来吃的很香,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新鲜的饺子了。

下午,我洗了两个被罩,把褥单子给他换了,拿出厚点的被子,把薄被晒了收起。临走给父亲做好了一条鱼热在锅里,四周放了一些饼子。安顿他晚上自己再煮点粥就着吃。

当告诉父亲因为闹猪流感,单位国庆节不放假,最近不再回来时,他也没说什么。

父亲始终没好意思张口向我提起他打算娶后老伴的事,他知道这是他又一次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看他可怜,你吃饱撑的?开始说大话吹那牛干什么?别人本来都是好心,谁都没有害你的意思。但你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路先堵死了,简直是自找苦吃。让他反省反省也好,否则到死都不长记性。

晚上回家后,老公告诉我午饭前父亲正想对他说道说道,就开饭了,结果话说了半截又打住了。引子是把母亲的特点按到自己头上,说自己不爱串门,不爱与外人拉家常,和谁也说不到一起。一个人太孤独,没个说话的。我听了想笑,自己的父亲自己了解,母亲在的时候他都不着家,满世界串,只有吃饭睡觉才回家的。想找后老伴就说想找不就结了,兜什么圈子?

父亲的表现让我感到安慰,只要他不哭怎么都行。我知道传说中的从一而终从来都是欺骗旧时代的女人的,如今的女人不再信仰这些了,更何况父亲是男人。

下午我洗东西时用了不少水,父亲为了快点帮我,双手同时拎起满满的水桶,标准的少林寺和尚提水动作。我惊奇68岁的父亲因为常年的劳作练就的体力简直不亚于一个年轻人。如此老父,没有老伴相陪似乎太不人道。

父亲有健康的身体,健康和快乐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快乐的人也许不一定拥有健康,但健康的人必须快乐。我希望父亲慢慢快乐起来,过去的日子一并母亲的离开而成为过去。

今天几乎一个喷嚏也没打,看来今年的鼻炎随着告别母亲的日子也要与我道别了。但愿是个好兆头,也是永别吧!

明年8月1日要是喷嚏不再响起,我就坚信一定是母亲解脱了我的痛苦,把那可恨的鼻炎拉向坟墓吧!

就这样,彻底告别了母亲,临去上坟的路上我还在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有眼泪就跌落在母亲坟头吧。但事实上,我依然没有哭,所有的眼泪都流进了我的心里。我无法对着任何人流泪,我不能想象母亲看到我流泪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强硬。

我是姥姥一手调教出来的,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哭,但被姥姥彻底搬了过来。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坐在姥姥家院子里的杏树底下、门前石阶上嚎啕大哭,而且我一旦哭起来无人敢哄,因为我会越哄哭得声音越大,气势越猛。正常情况是只能等我自己慢慢哭着哭着睡着了才能宣告收场。有一次,我又坐在杏树底下哭,忘记了为什么而哭,我双手捂着眼哭,双脚不停地在地上反复伸缩以示愤怒。只记得哭着很累,我边哭边从手指的缝隙从偷看大人们各自的行动。真是不想哭了,想停下来,但既然开始了又不好意思就这么无疾而终,只能坚持继续哭,声音也越来越低。这时,同院的二姥爷从门外进来看我可怜兮兮的,就把我抱了起来。这一抱不要紧,一下就把正要迷糊的我搞清醒了,我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放声大哭。一贯幽默的姥姥冲二姥爷抱怨:把她放回原位,没哭睡着你抱她就行啦?小小的我,从此以后再也没哭过。姥姥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哭闹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谁都不会因此而可怜迁就你,只能自己受罪,哭得不但嗓子难受还头晕乎。理智的姥姥教给了我从小就要理智面对一切。

长大后,我习惯了有条不紊,许多时候连我自己都惭愧地想:我确实不像个女人。

在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几天里,父亲对我意见很大。理由很简单:嫌我哭得不够,哭得不响。于是冲我失望地摇头叹气,并得出结论说我根本不想母亲。随他怎么说怎么想吧,我也老大不小了,不是谁说让我改变成什么样子就能改变得了的。

父亲永远不理解我这样的女人,他无法想象我的思念有多深远。眼泪太过肤浅,能放声哭出来的痛不算真正的痛。

我期望这样的日子过的再快一点,让我慢慢走出来。耳边常常会回想二弟在母亲刚刚确诊为癌症的那一刻说的话:满以为娘的身体交给你我们就放心了。

尽管谁都没说过母亲的身体由我负责,但长期以来弟弟们都认为他们没必要过问这些零碎的事情,逢年过节给母亲点钱就万事大吉了。母亲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我这个女儿呢。

我不但愧对母亲的信任,更愧对弟弟们的信任啊!

9月27日

终日昏昏沉沉。我对老公发问:最近为什么我总也睡不醒?公曰:春乏秋困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每日午睡都像死过去一般,要不是闹铃叫醒我不知道会睡到何时。闹铃响过后我往往还要磨蹭,翻身扒在枕上迟迟不起。

身边有夫时,他常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已不是满头秀发的妙龄女子了,黑发中参杂了多少白发我不敢数。依然有夫怜爱如宝足矣!

忆姥姥当年对母亲感叹:苦蔓子上结个苦蛋子!大意是说自己命苦没想到生个闺女依然命苦。当时母亲就很满足地回敬:我梅儿可不会命苦啊!大意是推翻姥姥的一辈留一辈理论。即便眼下自己就这样了,母亲想到我以后的生活定会美满也心安不少。

又忆母亲和姥姥从来都满心希望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去日子过得那么紧巴,但母亲依然会尽力打扮我这个女儿。直到我工作有了收入,母亲还常常对我在衣着上的节俭不满,总觉的自己的女儿还应该打扮的更漂亮一些。再后来我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小日子过得精打细算,更加对自己的衣着将就。每到母亲身边母亲便有所感叹:做闺女时候没能好好打扮,嫁人了还这样。当时我还笑母亲太注重外表,说其实我自己感觉很好等等。直到近几年母亲才不再对我的衣着挑剔,我每每回家也会注意收拾穿戴整齐,看上去够光彩够漂亮才动身。母亲再见我便是满意的微笑,有母亲欣赏的眼光我很知足。木讷的母亲偶尔会告诉我别人怎么打扮,看起来很好看等等。说这样的话时,母亲的口气完全像个小姑娘。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没有哪个女人会为我的幸福而欣慰了。但我依然会尽力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我知道姥姥和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

我一定要幸福,我要把我的幸福传递给每一个与我接触的人,传的很远很远……

仅以此告慰九泉之下的姥姥和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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