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痛失母亲(2009)12(2 / 2)

一个小时后,来到母亲床边。母亲双眼放光,拉着外孙子的手什么也不说。儿子把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喂姥姥吃,我强忍着眼泪……

7月1日

昨天看过母亲后,带儿子回家补觉。儿子时差一时半会儿倒不过来。午饭时喊醒,吃完又睡。期间起床解大手六七次,估计换水土之故。晚上清醒一些,自己到院里转一圈。

我晚上上网给儿子联系买8月30日走的飞机票,待定。明早9点给回音。

7月2日

早上,二弟来电,言母亲不能言语,急回。临走前,上网给代卖机票的亮留言,同时给在BJ工作的表弟电话,让他帮忙办理。我带儿子回家看母亲。

见面,母亲果不能言语。到下午,连水都不会下咽,牙关咬的很紧,手不会动了,明显是脑神经有了问题。脚还肿,手好些。双眼已经两天两夜没闭了。大弟昨晚实在看不下去,便企图强制母亲闭眼,他用两条橡皮膏分别粘上母亲的双眼,半个小时后,大弟估计母亲该合上眼了,当他拿掉橡皮膏后母亲马上又睁开眼睛。

儿子见姥姥双眼痴呆地睁着,整个身体僵直,不似两天前见到的样子。便伏在母亲床头放声痛哭起来,谁都无法劝阻……

前天晚上儿子睡着我身边对我感叹:一切似乎梦中,去年走时太姥姥还好好的,今年回来不但太姥姥没了,怎么姥姥也病成这个样子了?这是真的吗?我无言以对。此刻的母亲让我想到了“死不瞑目”这个词。

与母亲讲前前后后病况,她似乎能听懂,眼里满是泪水打转,委屈的嘴角下翘,眉头紧锁。

我与弟弟劝说母亲想开点,实在熬不住就只能去投奔姥姥了。到了那头也不寂寞等等。

我非常后悔没有更早一些把这一切讲给母亲听,为什么要等到她不能言语时才不得已说明真相?

7月3日

看情势不妙,今天决定不再给母亲输液了。希望母亲早一天结束这种痛苦的日子。从昨晚起,母亲开始昏睡,今天母亲昏睡一天。

半夜2点半,大弟把我喊醒来,告诉我母亲突然能动了,而且会说话了。我激动地凑到母亲床前,发现母亲果然醒来了。我问她什么,她只是简单地嗯一声,很虚弱的样子。但看起来母亲脑子开始恢复神智,脖子和整个身体不像白日僵硬了。

7月4日

母亲今天低烧,冰凉的脚突然发热。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母亲自身免疫在进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贸然用药。发烧对母亲这个癌症晚期几乎接近死亡的人来说也许是个好现象,但愿传说中的奇迹会降临到我母亲这样一个绝对的好人身上吧!

可爱的母亲今天不但可以张嘴自己喝水,而且中午吃了半块甜瓜,午饭喝了半碗小米绿豆粥,还吃了一些菜。问母亲手术以及生病情形,均不记得。母亲反倒问我们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当我们再次重复告诉她是很要命的结肠癌时,母亲一脸的麻木,就像听到的了感冒一般无所谓的表情。

当把二弟的儿子拉到母亲面前问她认识是谁时,她竟然喊的是我儿子的名字。看来脑子确实不灵光了。

下午,我带儿子回自己家休息一晚上,决定明天再返回。临走时向母亲请假,假如母亲不让我离开我就不走了,但母亲非常明理地说:你们有事就忙去吧。听见母亲说出一连串的字我很安慰。

晚上,三弟电话说母亲晚饭吃了西红柿炒鸡蛋和粥。

之后,我给医生电话,汇报母亲近况,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这个状况不会维持几天,能吃的话最好还是输点液。我把医生的意思告诉二弟,让他明天继续给母亲输液。

眼见伺候母亲必须三个人对付,儿子开始力劝我必须尽快给他收养一个弟弟或妹妹。并对我声称只需要养到小学毕业,以后再大点的读书费用他会全包。

7月5日本计划今天回到母亲身边,但有事耽误了。

7月6日

上午到医院时医生说能吃喝就不用输液了。

中午,我带儿子回到母亲身边,午饭时母亲吃了四个饺子,喝些汤。下午精神很差,昏睡。还拉了不少,情况不好。下午儿子随三弟到他家。

7月7日

昨晚以为母亲不行了,今天早上看起来又有缓,吃喝还行。晚上有些难受,原本消肿的手脚又肿胀起来了。

晚上,母亲看起来清醒一些,问她一些生病期间的事情,许多经历已经不再记得。

自从7月3日昏睡醒来后便发现母亲的记忆丧失很多,特别是关于生病手术的一些事情,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住过医院看过病,记得同病房的老太太,记得转过医院。但不记得给她看过病的医生,不记得做过手术,不记得手术完浑身插满管子。不记得多少天来每间隔一两个小时就吐一次黑臭水。一些她比较亲近喜欢的人看望过她还记得,但一些她平日里很少见面有些生疏的人看望了她许多次她都不记得了。

7月8日

早上4点半,我又被父亲吵醒,对于父亲真是无话可说了。6点多,我给母亲喂了60毫升水。上午三弟来,我带儿子回家休息。

7月9日

我在家洗衣服,大弟来电话说母亲今天神智清醒一些,又不想吃东西了,恶心,吐了一些。只好继续输液。再次发现母亲的神智与吐相对立。能吃不吐的时候神智不清,相反不能吃东西,恶心,吐的时候神智清醒些。

7月10日

上午带儿子出去买了一件上衣。下午到医院买膜。

早上得知三弟因为缺觉无法坚持早早就跑回自己家休息了。我们几个对于父亲真是无法忍受,父亲一辈子都让所有的人以他为中心旋转,他简直是脑子进水了,在母亲这样的状况下,他不但不起好作用,还帮倒忙。一想到家里有这样一个父亲我就怵头,真是不想回去。要不是母亲生病不回去不行,实在是不想多看半眼父亲的嘴脸。每当与弟弟们想到母亲走了给我们留下这样一个讨人嫌的父亲该怎么办就头疼,二弟直接声明将来爱谁伺候父亲谁伺候,反正轮着他时他是不管,他会雇人伺候父亲。

晚上,二弟来电话说母亲吃一点东西全吐了,又吐的与先前一般黑臭。父亲执意要给母亲吃点治疗癌症的中药,二弟反对。我对二弟说父亲要是不死心就让他喂吧,反正即使吃下去母亲也会很快就吐出来的。

7月11日

大弟电话中说母亲今天吐的都是吃下去的东西,不是黑色的了。晚上状况不好。

7月12日

早上母亲又有缓,吃了一点东西。主要还是的靠输液维持。下午二弟说母亲今天脑子很清醒,但我在电话中与母亲说话她只会嗯嗯着答应。

7月13日

大弟说今天给母亲输了五瓶,母亲大脑清醒得很。尽管吃饭只象征性地吃两口,但没怎么吐。尿失禁有所改善,大小便自己知道了,会提前告知。于是,给她穿上了裤子。

扶母亲坐起来也没说头晕眼黑。两人试着搀扶她下床,但母亲双腿发软无法站立。即便如此,我已经很知足了。

为了答谢弟弟们对母亲生病后的关照,我让老公在市内为二弟三弟每人争取到一套楼房,每平米比市场价低1千元。这要是他们求别人单好处费就不能少于1万元。这样的房即使自己不住,马上转手也能挣一小笔。今天他俩来市内选房,三弟交了首付8万元。大概二弟明天交费。因为合适,我家也选了120平米的一套,首付10万。今天老公筹钱,我不想动用孩子的学费。说来只有大弟一个人没有得到任何回报,有机会定当加倍补偿。

假象一下,如果关键时候没有这几个弟弟,母亲只养育了我一个孩子,我能够全部承担起照顾母亲的重任吗?总的说来,母亲尽管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但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我唯一的母亲,弟弟们的付出就相当于替我付出。我会永远记得回报他们的。

7月14日

今天把房子的10万首付交了,心里的一件大事算是了了。

7月15日

儿子今天上午独自回老家看奶奶,大概一周后回来。中午,我随同二弟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看起来还不错。天气很热,我给母亲换洗一下盖的单子。

7月16日

昨晚几乎一宿没睡觉。主要是热,还有就是小虫子咬。早上,大弟来给母亲输液。我把洗衣机弄到院子里洗了很多单子。上午接到主任电话,要我尽量上班,这个暑假因为评估大家都要正常工作不能休息。下午,三弟带着他儿子来看母亲。

晚上,我告别母亲回到自己家休息,准备明天上班。

7月17日

今天是周五,上午下着小雨。我到单位点卯,与主任坐坐后,转了几个办公室。中午得到新消息,说我可以正常放暑假,只要不要加班费即可。于是高高兴兴冒雨回家。三弟说母亲今天可以,大便排了几次似正常人的。也吃一点东西。

7月18日

三弟今天回他家了,母亲主要由大弟照顾,二弟主要负责买药送药一些跑腿的事情,所以二弟也是偶尔回去。

7月19日,大弟说母亲今天几乎不吃东西,吃一点就吐。

7月20日,晚上给大弟电话,他说母亲下午情况不太好。

7月21日

上午我到山上的庙里敬香。向神灵祈求:母亲病情出现奇迹,假如神仙也拯救不了我的母亲,我希望母亲的痛苦早一天结束。大概因为怀着这样的心理,上山后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几处都青紫了。上天在告诫我吗?

今天三弟回去,晚上母亲又比昨天好转一些。

7月22日

大弟有心给母亲停止输液,母亲的总体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活着就剩下受罪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结束。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谁都无法逃避。当活着看不到希望时,勇敢的人可以自由选择死亡。我可怜的母亲意识已经不大清楚,即便有那份勇气,也无那份能力了。

只能这样一天天地耗着,大弟说母亲言语再度困难,舌头似乎短了,四肢肿胀的很,什么东西都不能吃。

今天本想回去的,但我一年一度的鼻炎似乎又发作起来了。

7月23日

二弟反对给母亲停液,理由是母亲大脑还清楚,尽管记忆力不行了,眼下的情况她还明白。只要输着液,对母亲就是个安慰。

从今天开始我服用鼻炎康,鼻炎已经正式发作。因为自身难受,暂时不能回家照顾母亲,好在母亲身边有大弟。

7月24日

今天我回家看母亲,几天不见母亲活的更惨了,几乎全身浮肿。大弟说每次解手抱起母亲时,都感到死沉死沉的。由于母亲自己不会翻身,尾骨处的褥疮很严重,几乎肌肉也坏死了。母亲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幻想安乐死的针剂结束母亲的痛苦。

晚上,我告别母亲回到自己家。有了上一次整宿无眠的教训,我已经很不愿意在家过夜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再整宿不睡觉了。虽然离开母亲时心存不忍,但还是人性中的自私占了上风。我知道从此刻起我真正放弃母亲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自责的想哭。

记得姥姥曾经对我讲过:我大概不到一岁时突然上火舌头起了什么东西,村里的医生看不了,一向视钱如命的当家奶奶不出一分钱给我看病,再加上重男轻女的父亲的不过问,眼看着我这个不受欢迎只会哇哇哭的丫头片子一天天不能吃东西挨饿而我的家人不管。我的小脚姥姥最后一咬牙装上家里仅有的几元钱和母亲轮流抱着我走了6里地到镇上的医院,结果医生只开了五毛钱的药就治好了我的嘴疼。

我可以想象当年这两个最爱我的女人是如何坚定地不放弃病中的我,而我今天在之前医生就给母亲判了死刑之后又看不到奇迹时,把母亲放弃了。

7月25日

昨晚母亲疼了一宿,今天早上好转。二弟买到杜冷丁给母亲止疼。今天停止输液,输液已经无法吸收,可以说都串皮了才致使浮肿的皮肤要爆了一样。

从前天服用鼻炎康以来,我已基本无喷嚏。鉴于前两年的经验,今年先一口气吃三瓶鼻炎康再说。

7月26日

母亲的痛只有杜冷丁能止住。二弟说估计母亲也就坚持一个星期。三弟晚上来电说他今天回去一趟,估计母亲最多坚持十天。

我给儿子发短信希望他尽快从奶奶家回来。

7月27日,三舅今天看母亲后说母亲变化不大,说不好能维持多久。下午,儿子从老家回来。

7月28日上午儿子补觉,下午出去买个电压力锅。

7月29日

我带儿子回家看母亲,母亲几乎处于半休眠状态,如果不是别人张罗着喂水,自己是不会主动要水喝的。母亲说话应答还算行,偶尔疼痛时就用杜冷丁。已经五天没输液了,难说这样子还能维持多久。但我知道不会很久。身上还肿着,似乎只消了一点。

下午我走时,给母亲用温水简单擦了一下身体,母亲就这样像僵尸一般一动不动地躺着,这让父亲与大弟都感到了头大。

7月30日

大弟今晚在陪母亲,已经两宿由父亲一人陪母亲了,大弟担心万一晚上有什么情况父亲一人对付不了。

听父亲说昨晚1点多母亲呼吸有些急促,我让二弟也回去看看。二弟回去后来电话说看样子母亲在三四天内不会有问题。他还告诉我花500元雇人把门前的路修平整了。

7月31日,带儿子采购东西,主要是买个大行李包。

8月1日,三弟回去晚上陪母亲。

8月2日上午,三弟回到自己家,说母亲看起来一时没事,还能坚持一段日子。

8月3日,大弟电话中说母亲一旦有变就通知我,不用不断往家跑了,回去也没用。母亲目前身边只要有一个人看着就行。

8月4日,二弟又为母亲买了一些杜冷丁,告诉我母亲一时没事。

8月5日上午出去兑换美金。二弟电话说母亲虽然还水肿,但脸瘦了。我说明天我回去吧,但二弟说不用急着回来,回来也是看两眼。

8月6日,早上电话中大弟媳说母亲似乎又有点好转,近日肯定不会有事。晚上又给大弟电话,大弟说母亲大概坚持不了几天了。我决定明天带孩子回去。

我从8月4日吃鼻炎康之后几天没有再吃药,这两天偶尔会打喷嚏,但不严重。

8月7日,我为了等出差的老公回来一起去看母亲,今天耽误没去成。

8月8日,我又开始吃鼻炎药。昨天下午出差回来的老公今天早上5点又出差了。我决定今天和儿子回家看母亲,联系好二弟朋友的车顺路把我带回去。

早上给三弟打电话,三弟说他已经到家,一周不见母亲还那样,三弟说一时没事,让我不要急着回家,家里越来越热了,人多了吃住都是个问题。但我还是计划搭车回去。不想到中午二弟的朋友也没联系我。之后,二弟来电说其朋友有事要搞到很晚才动身,建议我明天早上自己回去,母亲一时不会有事。我于是决定明早回去。

下午5点我与三弟电话联系,三弟说母亲下午肚疼起来要比上午严重,不过据大弟说每天都这样。

晚上8点半,二弟突然打电话让我马上打车回去,母亲从下午开始肚疼要比往常频率高。

晚上9点我收拾好东西,联系好出租车。10点来到母亲身边时,母亲已经无力睁眼,只有不断的呻吟。

一大家人守着母亲无能为力,大弟说从下午开始每一个小时就打一针杜冷丁止疼,半天就打了4针了。

到12点半时,母亲的呻吟更高更紧了,似乎疼痛在加剧。二弟又给母亲打了一针杜冷丁。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

母亲的呻吟一直不止,显然杜冷丁已经不再能缓解母亲的痛苦。

半夜1点半,母亲终于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怜的母亲就这样无力再看我最后一眼就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趁着母亲身体还没有僵硬,我们含泪为母亲穿好寿衣。等一切全部按照传统规矩整理清楚后,才顾得上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母亲的一生太过可怜,本指望到老了能享几天清福呢,没想到又得上这样要命的病。

8月9日

整整一宿的无眠,伤心加忙碌,我感到体力的不支。后半夜三个孩子都被弄醒来,让他们为母亲磕头。

天亮后,弟弟们开始忙着联系帮忙的朋友准备操办母亲的葬礼。

二弟问了懂行的人,说母亲应在家停放7天为好。还好,今天天气不是很热。

晚上7点,太阳落山后,把提前订好的棺材抬到家里。入殓之前就有懂规矩的人说母亲与我属相相犯,就是说我不应该目睹母亲入殓。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眼看自己的母亲,我就顾不上这些说法了。更重要的是相信母亲对我的爱,她的灵魂只会保佑我,不会有半点差错。看着母亲像睡着了一般安详又舒适地躺在棺材中,穿着我精心为她订做的寿衣,轻轻地盖好漂亮的红花丈单,很安慰地目睹棺材盒盖后跪倒在地……

有句老话叫盖棺论定,母亲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在我看来她真是太命苦了。

母亲入殓完毕后,我搭三表弟的车带儿子回家休息。近几天都是一些前期准备工作,主要由大弟盯着二弟跑腿联系就行,具体工作由指定朋友来完成。13日才正式举行仪式,13日烧纸,15上午发送入葬,16日休息,17日圆坟。再之后就是过七,共7个,49天之后就算彻底告别了。

上午,我给出差在外的老公发短信告知,让他13日必须回来,他下午回复说已经买好12日的机票。

8月10日

大睡一宿,早上7点被三弟的电话喊醒,他问我怎么改动大弟想好的一幅对联。放下电话后,我的神经再次被唤醒,眼泪开始不住地流,我不喜欢大声哭泣,这种无声的以泪洗面更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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