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岸的日子（2 / 2）

腿使不上来力气，人也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

炙热的阳光洒在他黝黑发亮的皮肤上，使他看起来像一颗打磨光滑的黑珍珠。

他发现镇上的老外面孔开始越来越多。

他们穿着奇怪的紧身连体服，下水时嘴巴里咬着一根管子，背上背着一个几十斤重的金属长瓶，听说能够在海底30多米的地方潜上半个小时。

而且他们出手很大方，镇上的马来人开快艇带他们出一次海就能挣好几百的林吉特。

他好奇的看着这些外国人，有高鼻梁金发碧眼的西方人，有黄皮肤黑眼珠的小个子亚洲人。

心里想着他捕一年的鱼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啊，那能买多少羊排和鸡肉了。

罗希正想着，帕克打断了他的思绪，帕克两脚分开站在船上，两只手里各提着一盆鱼。

盆子是塑料的，在四周打了孔，用麻绳从四个孔中穿过，然后在上方打上结。这样方便把海鲜装在其中，提在手里。

帕克冲着罗希吼道，

“罗希，发什么楞，快把鱼提上去。”

罗希回过神，把目光从游客身上移开。迅速接过帕克手中的盆子，提在手上小跑着前去。

部族里的其他男人也相继上了岸。

他们有的提着一麻布口袋晒干的花胶，

花胶就是深海大鱼的鱼肚，含有丰富的高级胶原蛋白。

罗希只知道这能换来很多面粉和鸡肉。

还有的提着装在雪碧可乐瓶子里的濑尿虾。

因为濑尿虾的头前方有两根很尖锐锋利带有倒刺的“针”，如果把它们直接放在一起，会自相残杀，而且必须要把对方弄死为止。

濑尿虾一旦死了就没有一点价值了，它的肉会在短时间内化成水，只剩一个软趴趴的空壳。

所以在抓起濑尿虾以后他们会找来空的大塑料瓶子，在瓶子中间纵向划一道口子，把濑尿虾一只一只分开装进去，然后再放入盆子里。

濑尿虾被困在透明的塑料瓶里，能看到周围的同伴却又打不到它们，着急的在瓶子里蜷成一团不断翻滚。

罗希今天提着的盆子里有四只普通石斑鱼，个头不大，不是很值钱。

还有两只小的老鼠斑。

老鼠斑比较稀有，价格较高，它肉质胶黏绵密，脸尖嘴长酷似老鼠，通体布满了黑色的波点，身体会随着环境而变幻深浅，迷惑敌人。

不过这两只很小，也卖不起价。

盆子里还有一只大“苏眉”鱼，它是今天的重头戏，能卖个好价钱。

这只苏眉大概有三十厘米长，是他在海里潜水蹲点三天才抓到的。

这种鱼的眼睛后方有两道状如眉毛的条纹，嘴唇厚而宽，额头高高隆起，就像拿破仑戴的帽子，所以又有“拿破仑”之称。

苏眉个性温和亲人，但是又特别胆小敏感，一旦受到惊吓就会躲进珊瑚礁里。

为了卖好价钱，鱼必须要保证是活的，罗希不能用鱼叉，只能徒手去抓。

现在部族里还像罗希一样坚持徒手抓鱼的已经不多了，首先他们没有像罗希一样的天赋，其次捕捉的效率太低，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不一定能成功。

罗希第一天失误以后就把这只大苏眉吓得躲进了礁石。罗希连续三天都潜入这片海域搜寻蹲点，终于还是在水深二十多米处的珊瑚礁里，抓住了这只大鱼。

看体型应该至少活了十几年了，罗希心想，这只鱼的年龄可能比他自己还大呢。

其实罗希并不知道自己多少岁，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他的母亲只告诉他那天天上有一颗星星坠落进了海里。

不止是罗希的母亲，所有巴瑶族的人都对数字、时间和年龄没有概念。

他们几乎只有两代，寿命很短暂，女人就是不停的生育繁衍后代，直到再也生不出，直到生病离世。

男人就是出海潜水捕捞贩卖，养活家人，很多人都患有减压病，活不长久。

直到死的那一天，他们的遗体才会被抬上岸。

罗希始终记得父亲被抬上岸的那一天。

肿胀的身体仿佛一戳就破，皮肤似乎随时会从身上脱落。乌青的脸上，眼球凸起。嘴唇惨白透亮，像漏斗一样向外翻出。

罗希并不感到恐惧，因为死亡本身就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生，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