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岸的日子(1 / 2)

那天清晨,熔岩色的朝阳从海平面悠悠升起。

罗希和bintang村里的一名中年男人乘着木船准备离开。

Bintang村是生活在沙巴州附近海域的巴瑶族村落,村落里大概有一两百个族人,绝大多数都是小孩,他们共同生活在十几间海上高脚屋和船上。

中年男人是罗希的舅舅帕克,罗希的父亲死后,帕克偶尔会带着他潜水捕鱼,上岸贩卖。

可是帕克最近总是撇开罗希,自己悄悄出海捕鱼,而且每次都收获颇丰。

跟着帕克,罗希学会了些简单的算术和一点点蹩脚的英语。帕克说罗希和他父亲年轻时很像,都是天赋异禀的人,学什么都快,天生就适合待在水里。

他们乘坐的木船是一颗大树把中间掏空制成的:

两头尖而窄,中间稍宽,他们管它的叫“le-pale-pa”(独木舟)。

罗希坐在船尾,帕克坐在船头,两人一头一尾默契地划动船桨,炎炎的烈日照在他们的皮肤上,黝黑油亮。

划船的同时,罗希还要不停地把船里渗进来的水舀出去。

强有力的手臂青筋暴出,在一片燃烧着的日出光影中,乘风破浪。

木船中间放着几个塑料盆子。

盆里盛满了各种各样的鱼虾贝类,大部分都是珊瑚鱼。

因为珊瑚鱼肉质滑嫩如豆腐,国外游客最为喜爱。它们生长在浅海域的珊瑚礁中,会通过变幻自身的颜色进行伪装。

罗希从小就翻腾在大海中,他最先学会的不是走路,而是游泳。他能自由潜到二三十米的海底徒手捉鱼、抓懒尿虾。

族人中最厉害的甚至能潜五六十米,在水中憋气能长达五分钟。

他们的身体也因环境发生了进化:

脾脏比普通人要大一倍,眼睛也能更好的适应水里的捕捉和搜寻。

基因突变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印证了一句话:如果你长期受苦,总会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罗希听母亲说,父亲就是族里的潜水高手。

他曾潜到海底七十米的地方抓住了一只巨型章鱼,为此整个村还聚在沙滩上生火烤章鱼。

罗希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刺穿了耳鼓膜。

母亲告诉他,如果不这样做,潜入更深的海底时,他的耳朵鼻子会流血,而且由于眩晕,必须卧躺一周。耳鼓膜破损以后,潜水时的痛苦就不会再与他相伴了。

每隔一段时间,罗希就会随帕克去附近的小镇仙本那,兜售他们捕捉的海鲜和晒干的海藻,并采购一些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踏上岸,甚至由于习惯了海上漂荡的生活,踏上陆地他就会产生“晕陆地”的现象。

女人们就在家抚育小孩,洗衣做饭。她们用棕榈叶编织凉席,晾晒海藻、鱼干、海马、海参、鱼胶,或者在潮水落下时去浅滩拾一些蛤蜊花螺海胆之类。

罗希的母亲就从未上过岸。

到达仙本那镇的码头时,太阳已经在罗希的正前方了。他们不需要钟表,只根据太阳和潮汐,就能判断出当下的时段。

仙本那原本只是马来西亚东部一座不起眼的小渔村。

整个村镇被月光石般透蓝的海水包围,在马来语中,仙本那的字面意思是“完美的”。

它位于沙巴州,旧称北婆罗洲,在加里曼丹岛的东北部,属于自治州。

因为沙巴处于北半球的台风地带以南,很少受到台风的干扰,故有“风下之乡”的美誉,因此罗希他们在水中搭建的水屋,才得以安存于大海。

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人们世代生活在这里,靠捕鱼为生,自给自足。他们热爱大海,不争不抢,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甚至有些过于懒惰散漫。

镇上的人大都信奉伊斯兰教,信“前定”。

古兰经中说:

“安拉预定并引导万物”

意思就是人的贫富贵贱,福凶祸吉,生死寿限都是安拉安排好了的。

所以他们向来只考虑当下,今天有十林吉特就用完十林吉特去吃饭,甚至再借十林吉特去买烟,从来不去想明天吃什么,明天钱从哪里来。

总认为天神安拉自有安排,会救济他们于贫苦潦倒之中。

罗希光着脚娴熟的跳上岸,扯住缆绳把船拉拢岸边,固定在码头的石柱上。

他感到一阵眩晕,很久没上岸了,踩在陆地的感觉像踩在棉花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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