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血愆亘古厄难赎 前缘后孽两相续(2 / 2)

层林尽染叠锦缎,遥呼直上映霓虹。潋滟方止飘摇定,眉眼盈盈两重境。

此处物类丰饶,故三才定位后,人族聚居在此,捕鱼打猎、采果为生。每自晨曦出现,便结群而出,待得晚霞披洒,便载货而归,如此繁衍已有数百代。

虽是昼夜交替有数、众人出入有序,然则风雨雷电、雾露霜雪实难寻迹,来去更无定时。话说海内极东北处,有一山曰“钟山”,为昼夜交替的源头。钟山近北方苦寒之地,不见他物,唯有一鳞介之种,自天地阴阳交合之初便生于此,曰“烛阴”。烛阴自诞生之日,便独享此处,食天地之灵,饮山间风露,观日升月替、昼夜变化万亿次后,身长已长至千里,天地变幻尽在其视野之内,呼吸之间,可吞食风雨。是日,烛阴观日行至东海之上,虾蟹潜行、鱼龙跳跃,又见海内之地万物向荣,忽的性质来袭,挪了挪那已与山川融为一体的身子,往东海而行。刹那间,西至昆仑支撑天地之地,东至天水相连之处,皆地动天摇不止。烛阴腾空后,直往东海上空,在这天水之间自在地飞腾闪跃,自在玩耍!

这烛阴倒是洒脱了!却不知其如此一顿躁动,立马搅得海波翻腾、雷霆万钧、雨汽升腾,海内之地便遭了殃,片刻之间便雷电齐聚、云结雨倾,这雨就此源源不竭、无始无休得下了起来。

黑絮滚滚无由聚,漫卷四方压天低。风始无端卒无穷,来无由处去无踪。

万钧雷霆贯天地,横扫六合如摧枯。飞雨如倾似海覆,凝雪成雹遮天幕。

水面渐向云脚拢,天际竞向远山接。湍白滔滔势难收,如飚如奔石木飞。

悲嚎弥世天地恸,漂尸无辨人与兽。屋毁村散寻高去,昼赓夜续今复昔。

天地之道,于不足之处行仁道,总有高处避风雨,总是人间多少年。话说族中有一少年生于苦难之间、长于大灾之中,不知不觉间亦是练出一身本领,林间腾挪快如鹿、空地奔跑疾如兔、树间攀爬灵似猿、水中潜游迅似蛟。一日,少年正与族中同侪在水畔捕鱼,忽见那洪泽之上诸多尸体漂浮而来,众人顿生哀戚之意,想那婴孩这不知是哪一家待哺儿女、年长者不知是哪一位失恃者父母。谁家又不曾有亲人命丧大水,众人暂且按下手中之事,望向那水面之上,悲怆却又无力。少年见此状,强振精神道:“我等虽遭此大灾,却也不必沉浸过伤,此灾已有数代之久,总该有停歇之时。即使天不作美,也终须由我等拨开这云雾阴霾!”

少年话音未落,忽听那水面之上传来波涛拍打之声,但见一条巨型虎蛟浮出水面。那虎蛟以尾踩水,昂首望向那漂浮的尸体,看准方位之后,又扎入水中,游至那处水面之下,卷起阵阵旋涡,欲将那诸多人身尸体悉数卷走。众人在岸上看着,虽是气急,却自忖不敌,无有敢下水者。

正自干瞪眼间,忽听空中传来阵阵啸叫之音,只见旋风夹杂黑云,从天而降。一身形坐于虎躯之上,飞到那旋涡上空后停下,气场强大之下,胯下那虎俯首难见面目。细观那人,蓬松头发、牙口杂乱,面容似乎老妪一般,却目光如炬,向水底眈眈而视。那人再次向水底厉声呼啸,只震得岸上众人难以立持,纷纷手足并用而逃。待得啸声停止,那一片水面已被鲜血染红,虎蛟身体浮出水面,原来已被震得七窍流血而亡。那人回过头来,但见其面目狰狞张狂、乍看类人、却更似厉鬼,容貌枯槁如半朽之木,称其“鬼妇”也好不夸张。

鬼妇见一少年仍伫于岸边观着此景,并未逃离,也甚是吃惊,便驱驾到这少年跟前。尚未发问,倒是这少年先开了口:“前辈本领着实厉害,不知是哪一族的高人?”鬼妇细观此少年,见其面目方正、浓眉大眼、目光深邃坚定,再加这份气量胆魄,料其非常人,并不正面作答,只是犹犹豫豫道:“我见虎蛟欲吞噬这些亡者之身,既是不敬、更为暴殄,故而出手,无意惊扰。”语气间虽是几分客气,但仍如尖啸一般,更散发腐臭之气。少年闻声嗅气,直有种作呕之感,更觉汗毛倒竖,寒栗不已,不解问道:“前辈有心。人死之后,这尸身也总要寻个取出,被野兽所食也是常事,何有暴殄之说?”

那人见少年如此之说,也不理会纠缠,便欲离去,却终是想起什么,还是转过头来,与那少年道:“你人族与天地并立三才,举世共知。刚在云头,听你那一番言语,我也钦佩不已。你们这一再避低迁高、终日逃躲也不是办法。可往西部寻寻,那里为羽族所聚居之地,此番受洪水之袭甚少,尔等可习其法。你人族应正是气运旺盛、丁数繁盛之际,此番之灾,料也是该到了终结之时。”少年听完、似懂非懂,那人似又似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如此,方有裨益。”便回到那水面正中,赶尸而去了。

少年立于岸上,想想这人说话着实奇怪,正自思索发呆之间,先前四散的众人已陆续折返,打探询问适才发生何事。少年说了那鬼妇的所行所言,众人皆觉得怪异至极,更有一人插言道:“我刚看那尸体漂流的方向,竟是逆水流而上。现在才想起来,这其中着实蹊跷的很!”经这一提醒,众人方才察觉异样,原来这山洪汇集后多是往东海而去,从不会逆着地势往西而升。而刚才那水面之上漂浮的尸体,其所去之处却完全逆了这水流防线,似是有他力操控一般。

少年闻此,道:“这老妇也甚是奇怪,不知赶着这些尸体作甚?难道竟全是其族人?”

有人闻此,答道:“我看不似。如你方才所说,其震死那虎蛟的能力,非常人能及,族中长辈能者亦不能做到。若受其庇护,应不至于有诸多族人沦落至此。其行迹不像是人,倒更像是鬼怪。”

少年又谈到那鬼妇所说往西部寻寻的言语,有人提道:“常听族中老人言道,极西之地可以通天,且那山上奇珍异宝甚多。但也说那一路上猛兽凶禽很多,多有以人为食者,凶险的很!这物这么说,难道竟是也从那西边的山上下来的?”

众人又闲聊几句,只道是一奇遇,少年暂时也无暇理会,就又各归平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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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呦呦、见于深林,鹤鸣九皋、声闻四野。奇事传闻总被挂念,少年探求之心从未磨灭,自上次所遇之后,每次打猎,总爱往那山高林深之处而去,希冀能探得所闻之一二。一日,少年与族人在逐猎之中,不知不觉翻过好几座山丘后,来到一处山顶密林之中。此处虽高,却不似他处山顶般乱石分布,而是平川之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落叶,奔踩之中松松绵绵,极为舒适。偶遇拱出地面的树根,其宽竟能卧人;树根之上,青苔厚重,周边花草稀稀落落。环视周遭,皆为高大乔木,树干之粗,即使数人也不能合围而抱;树干之间相距离甚远,皆有百步之距。抬眼往上,树冠铺满天空,各树间相近却不相交、不相遮,总有一条条或宽或窄的缝隙,似是那翠绿的冠幕之上部署着一条条蜿蜒的河道。此时正午时分,阳光穿天河而下,一缕缕洒在林间空地上,三分温暖、七分柔和。

少年继续往深处进发。又过了许多路途,林深之处,忽现一极度空旷之地。目之所及范围内毫无阻挡,仅在远处有一颗接天的巨树,树干之粗,如山势铺展一般,树冠耸入云端,遮蔽了一方天地。

鹤径幽幽碎红布,芳草绵绵丹霞续。冠顶摩天擎霄汉。琼枝缱绻揉彩练。

云山千叠日月藏,古木抑扬天地长。尘缘不扰洞天境,世虑尽消琅嬛地。

少年便往那巨树方向而去,这外围之地,虽是草深及腰,但却柔和无比,穿行其中,毫无阻滞之感。待得靠到近处,能看到那树冠之上有许多身形不断闪烁,少年心头豁然一亮,心道:“这些人莫不是居住于树冠之上,以避风雨?”再往前,树上的身影愈发真切,能分辨出身形四肢,依稀可见那树枝之上零星的木头所搭之巢,一个个身形便辗转腾挪于巢穴附近。

正欲上前仔细看个究竟,忽觉得一道劲风袭来,少年忙闪躲过去。只见那草丛之中走出三人,其中两人分别着白衣、彩衣,生的模样俊俏、气宇轩昂,二人中间还有一小孩模样,葳蕤五色衣、头饰九彩花,秀面如冠玉、明眸似皓月,将那二人气势光彩完全比了下去。

少年不曾见过如此精致之人,惊讶中有一种错觉之感,只觉到了另一个世界。那彩衣者张口正欲问话,却只是嗷喳的一声,就戛然止住了。那白衣者忙接道:“不知尊驾是何人?怎的来到此处?”声脆如铃、铿锵有力却是柔耳悦听。

少年忙收拾思绪道:“我们部族住在东南那几条山谷再往东去。昨夜与族中众长老一起狩猎,不小心走散,迷途之中摸索到附近。见此处景色乃非一般秀丽,故迷了神,一路误打误撞到此,不想惊扰了各位。”

那彩衣者面露几分愠色,似是终于准备好了,发声道:“天地造就此处之日起,我等便居住在此。如此偏僻难觅之地,阁下也能寻到,确属用心了。只是我们这一族既从未见得外人来过,也从不能容得外来之人。”虽是言语通顺,气势却咄咄逼人,更因为语速极快,啊啊呀呀一般的语调,尽显呕哑嘲哳之腔。

终是那五色小孩开口,缓缓道:“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族向来不与外交往,族中长老更不喜欢陌生者不请自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原路回去就可以了。”虽是童声稚语言,却更显威严气度。少年见此状,不再多说,作势拜别了三人,寻路折返了。

到此,众人可看出,这白衣、彩衣者二者便是那前文中自称要去造访人族首领的二位孔雀尊使。只不过那斩蠪侄之事,是在此番相遇之后。至于这五色衣小孩,身份更为尊贵。原来那元凤诞有三子,老大、老二一彩一白,均为孔雀,老三为鸾鸟。此三者虽皆为飞禽中的至尊,却不如凤,尚需修行涅槃,渡劫得化。

少年回到族中,脑中不断浮现那白天所见之景,便与众人说起此事,并商量着仿照所见,择那高处的巨林,建树屋而居。这样一是所居多有可选之处,二是迁至高处,避开那洪水、猛兽、蛇虫侵扰。族人闻此,亦是情绪大振,皆表示愿意一试。不多日少年便带族人选中一高山之林,其地多为榕树、楠木、榉树等,皆高耸而枝壮,方便建屋。齐心协力下,数十日后,这树冠枝干上便多出一座座木屋,众人开始迁居树上,不再受那洪水频繁侵扰、搬迁不断、居无定所的苦楚。

远近之人口口相传此处之事,称其人为“有巢”一族。周遭各部族亦开始纷纷归附聚集,合到一处,规模甚巨,成“巢国”,乃这三才定位以来人族第一大邦。少年也逐渐长大修成,并因此事受推而成为众族公首,曰“巢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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