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血愆亘古厄难赎 前缘后孽两相续(1 / 2)

狂飙推峦壑成川,飞雪连山不见山。若无一点压皓色,不辨踪来不寻影。

苍生翻覆指掌间,造化全凭心意变。由来如此已万古,天意无常难自渡。

萧萧素野,寒彻入髓。茫茫雪原之上,一双浸满血污的双手拖着一副残缺的身躯,用仅存无几的力气向前爬行。只见那人匍匐在雪地之中,皮发不全,被撕烂的兽皮衣物勉强遮盖着上半身,一条腿被上肢力量拖曳前行,另外一条自膝盖以下已经全部缺失,断处已经没有血流,只能微微渗出一些红色,在皑皑原野中标志着其途经之路。微微抬起的头颅渐渐就要随着体力的耗尽而低垂下去,将面庞彻底埋入这绝望的雪地之中。忽的,这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仰首间双眼又泛起一丝希望。只见那远处似有一彩色的圆点逐渐接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待其稍近的一些,瞪眼凝观,确认是一人影靠近,求救的希望在此升起,努力向那来人方向挥动手臂。待其靠得再近一些,才辨认出来原是两副面目,只是其中一人身着全白衣物,故在雪幕之中无以分辨。

此人奋力向来人方向爬去,毫无防备之下,这大片雪地忽然便支撑不住,陷落下去,此人身体也随之掉落,连哀嚎之声也未几传出,便已深陷谷底。原来其刚刚所经之处,前方已是万丈深崖,只是这飞雪堆砌,将崖谷硬生生填平,故从雪面之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远处的两个身形渐渐走近,但见此二人,皆是非凡俊朗面、青春好颜色,皓颈如蝤、肩似削峰、体态修长、步履轻盈,虽是男儿身,生的赛红粉。左边那着彩衣者,面容华丽、剪水双瞳、峨眉如虹,眉间红黄蓝绿紫五色花钿镶嵌,一身模样,真真是金翠画不得,丹青亦难成。右手白衣者,与那彩衣者如摹如刻,似影相随一般,虽素气干练,但华贵之气却丝毫不输,一身纤毫不染,浑如仙池水浴,更似画中初降。此二人,端的是乾坤之间仅一对、天地孕成再难造。

这二人逆劲风而上,却似寻常一般,无有任何蹙面而迎之相。再看落脚所经之处,雪面平整如初,无痕无印。要知如此深软的积雪,即使羽毛落地,亦有印记。可见此二人修为之深,已臻至夺天地造化之境。

到的这崖谷雪层之上,二人驻足不前,那彩衣者食指大动,欲下去捞出那陷落之人。白衣者见状,伸手阻拦道:“哥哥且需记得你我此行目的,况我等修行正到这关键时期,不宜节外生枝。”彩衣者见状,把欲动的手脚收了回来,眼神中却满是不甘,道:“也不知是否还能救得回来,无论怎样,都是可惜了!”白衣者见状,安慰道:“天地有造化,万物有运势。我等还需紧守自身玄关,不越雷池。你看那陷落之人,应是凡夫俗体,如此伤势,天寒地冻,定是没有挽救余地了。我等若是因此便动了妄念,干涉其天地劫数,恐有损这多时的修行积累。”闻此,彩衣者也只能作罢,二人继续飘然而行。

行了半晌,彩衣者又忍不住开始跃跃欲动,原是这狂风中夹杂了丝丝血腥。白衣者问:“可知道是何物?”彩衣者道:“血中有灵气,应是人血,其味杂浓,应是不在少数。其中夹杂的污臭腥臊气息,应是那兽巢穴发散出来的。”白衣者附道:“我亦觉如此,可上前细查。那兽前番食我族众亦是甚多,想来此番又在祸害他族。若真是那凶兽,倒可借此机会将其除去,亦可为此趟拜访增添一份大礼,可算一举两得了。”二人便一起循着那血腥之味找去。

待得越过了几座雪原,这血腥味愈发浓烈刺鼻,惨嚎之声亦是震耳不断,白衣者道:“想来那兽之穴就在眼前。”二人继续往前,果在前方雪地之上发现一个深坑,坑内一片尸山血海,只见那:

百丈深坑翻殷紫,白骨为基血肉筑。尸骸零落碾成路,人皮挂骨晾于树。

冻而不凝如泉涌,为有新热续旧冷。凌寒东风忽拂面,踏雪落红却映眼。

坑内所能活动者,或双腿陷于那尸骨堆中、拼命往外挣扎拔出,或踩踏着其他生死者的身体往洞壁方向艰难而行,四肢不全、行动不便者,便只能沦为他人垫脚之物。四周的洞壁之下,叠压着一堆堆的活人死尸。胆破者均目光呆滞、面如死灰,求生者已丧失理智、以他人为梯往上攀爬,奈何这坑太深太高,无非是在壁上留下串串的血迹掌印罢了。

坑洞中央一巨物,应正是二人口中所言之兽,生的九首、九尾,面状似狐狸,却生着老虎的腿爪,这么多的首尾挤轧之下,难辨身形。九首口中,或叼着人身、或正在咀嚼,两首甚至为抢夺一具人身而互相撕咬、将那活人生生扯成两段,再将残身断骨碎肉后吞下,惨叫哀嚎便从以此畜生为中心传开。但凡有奔逃者入了这畜生的视野,便被疾速探头叼住,仰着脖子将其抛起,再落入口中,不过只够咀嚼两三下而已。十八个嘴角血涎溢流,血污浸透,将长须裹成一撮撮,饶是如此,仍是热血顺着嘴角长须,不住滴往脚下之地。

彩衣者于坑上观此状,早已按捺不住,跃起飞至洞口正中,也不顾那坑中尚有众多活口,招手便引了一道天雷,向那兽直劈而去。这兽见两人来到洞口边上,原以为是寻常之人,待得硬挨了这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此兽也非泛泛之物,受此雷击,只愣了片刻,便缓过神来,蓄力拔地而起,电石火光间,九首同朝那空中彩衣之人咬去。彩衣之人更非等闲之辈,轻松闪过,回掌轻拍,已将那兽推出数十个身形之远。那兽落地之后,吃痛不已,起来站立,九个血盆齐开,其声竟如婴儿啼呼一般,闻之生恶、观之起厌。嘶吼之下,血污喷洒满天,啸声所过之处,雪层如絮般被吹散开来,树木被摧成木屑,巨擘皆连根拔起,乱石松动而四飞,将周边山头全都削矮了几分。即便如此强力冲击之下,白衣、彩衣二者也是立于原处,不动丝毫。这兽铆足气势,又向彩衣者冲撞而来,彩衣者便运气成锥,破空刺向那兽。怎料这兽受此一刺,竟分出九具身形,一大八小,每具皆是首尾身足俱全,抵近后从不同方向张口撕咬那彩衣者。即便是四面八方皆有来袭,这彩衣者也是万分镇定,静待得这九具兽形近身之后,双臂展开,化出一幅巨彩灵翰,卷起惊天憾地的气旋。待得一切甫定,只见彩衣者手中只钳着一条巨兽,其余八具兽身已不见踪影。

白衣者见那兽已受伏,走近道:“如此便好!继续往前,也不耽误行程。”

彩衣者道:“此兽竟是一雌八雄,雄兽附在这雌兽身上而成此异样。只是这雌兽着实厉害,在这飓风之墙的阻挡下竟能全身而入。”原来那八只体型稍小的雄兽,未能抵御得了那气旋,已经全部被撕成了齑粉,而这雌兽虽穿过气旋欲施攻击,却被彩衣者单手握住捏死。

此时又见空中一片彩色羽毛飘落,彩衣者面色微变,惊道:“此兽上次袭我,尚未近身便被震退而逃。此番这雌兽不但能冲破气旋而入,且已能损我半羽。短短时间,修为如此精进,不知是何等法门!”又看向那坑洞之中,竟生出一丝踟蹰之意,喃喃自语:“想来...难道是...与此有莫大关联?”

白衣者见到此状,又忙提醒:“此时此事,我们仍是不便过多插手,更需克制自敛。这些人,就听天由命吧!”

彩衣者露出一丝不解,道:“想来你我生成仅晚于这天地二者。而天地之间,能居你我之上者更是寥寥无几。此番要见的这人物,其生晚于你我、其修成时日也是甚短,我等却还要如此谨慎忌惮,左顾右盼,实是费解!”

白衣者道:“听说那物之成虽晚,体内却自带先天一炁,乃你我以及其他种种生来便缺的。前番你我刻苦修行,虽有幻化之术,却不知究竟该往何方。只待天地生成此物之后,才知我等修行,形态幻化,以此为终。其首领修成虽晚,其进阶之速,却快上你我百倍。”

彩衣者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出:“刚与此兽交手,觉其力道大增,精进疾速,想来也是食人补修所致。”

白衣者闻此言,惊愕惶恐,忙道:“天地有劫数,妄念不可动。贪剥他人之功,难免会反噬自身。还是早早断了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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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白衣、彩衣二者已是如此修为,究竟是去见何人,一路如此规谨行迹、勠力除妖,收敛行迹,还得从这天地本源说起。所谓:

混沌初辟寰宇立,冯冯翼翼太昭始。阴阳二气孕鸿蒙,九天六合盖八荒。

世间万物有序出,三才定立世乃成。欲问何本又何去,恃道而寻溯真源。

话说这有物浑然而成,先于一切,无形无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万物皆由此而生,谓之“道”。大道初成而生混沌,是为“道生一”;混沌成阴阳二气乃有空间,倏忽凿混沌而成时间,均所谓“一生二”。阴阳含孕、冲气调和,灵气充盈,此所谓“二生三”。

天地灵气先孕出草木、花卉,所谓植物部;而后孕出虫豸,或有羽、或百足;再孕出飞禽、走兽、鳞介三族。到此万物阜成,鸿蒙初开,天地生气具足,此所谓“三生万物”。然这鸿蒙灵气仍觉这世间颇为寂寞,遂集众牲之长处而造人,使其有双足可行、双手可用,并赋其视听食息之能:其中视有双眼,所谓“眼观六路”;听有双耳,所谓“耳听八方”“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息有二孔,可吐纳阴阳二气。七窍俱全方为人,到此天地人三才定位。

这彩衣者所伏之兽,名曰蠪侄,乃荒古就有的凶兽。白衣、彩衣二者乃飞禽属,其真身分别为白、彩孔雀,飞禽族中本领出其右者不超二数。而能让白彩孔雀所拜的族外之物,无非三才。此番前行,便是为结交这人族首领而来。

话说天地初成时,呈互抱之势。西北天地相接相交,乃支撑天地的一处,曰“昆仑”,此处地势高而多积雪,平常生灵难以涉足,多奇花、异草、神木,也是各类灵兽发迹之地。天地积阴之寒气成水,水聚于东而成海,泛远接天,有无底之深渊,通至阴之境,鱼龙潜跃。北方苦寒不毛、南方热瘴弥漫,唯独这海内之地,接昆仑、隔酷热、拒苦寒、邻东海,天地万物多孕育生长于此。海内东南有一温润祥和之地,曰“彭蠡”,群峰簇抱,水泽星布,方圆千里,有道是:

彻空一色如练成,层岚丛生结高楼。云移影动峦相随,阁台玲珑上九霄。

青黛攒簇眉峰聚,水纹清淼明眸横。鹿鸣呦呦林中逐,鸿雁肃肃沚上舞。

氤氲旖旎结甘霖,银珠跳落泛青漪。雨横风狂摧如新,云销雨霁霞多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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