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远行(1 / 2)
月亮还未落下,太阳还没出现,但天边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
冯青穿好挂在床头的衣裳,推开木门,院子里,母亲正在洗衣服。
“妈,缸里没水了吗,我来吧。”
系好腰索,接过母亲手中的木桶,往井旁走去。
井水哗哗,一同传入耳里的,还有母亲带着温和笑意的说话声,“今天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习惯了,睡不着。”
冯青将水桶提上来,饮一口,清凉透彻,然后倒在木盆中,用皂角揉搓。
“还记得你以前经常在院子里乱跑,有一回被那棵老槐树绊倒,摔在地上,明明鼻子都流血了,却一声不吭。
还有一回,你一个人在森林里迷路,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却睡得很安心,一点都不害怕……”
母亲絮絮叨叨,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旧事,有些冯青记得,有些却已经记不得。
“从小你就不哭也不闹,话也很少,我以为你是不是生病了,跑遍整个烟霞镇找大夫抓药,都没有效果……”
母亲平常话不少,但今天显得格外多。
“你是个懂事的,比其他孩子更成熟,我为你感到高兴,也为你感到难过。”
说着说着,她显得悲伤又欣慰,仿佛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又有些愧疚,“当别人家孩子还在撒娇的时候,你已经进山捡柴,苦了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而且我从不觉得苦。”
冯青将衣服晾在院子里,提着木桶,往缸里打水。
水满了,他走到墙角挖出一罐土坛子,转头说道,“妈,我出去一趟。”
“记得早去早回,别错过了时间。”
“知道啦,我记得呢。”
……
村子的街道还有些冷清,跟以往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走过相同的街道十八年,日复一日,也就变得毫不新奇。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像是一幅画刻在记忆里,望着这一切,冯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留恋有之,难舍有之,遗憾有之,解脱……也有之。
人,似乎就是这么一种情绪复杂,多愁善感的生物,哪怕比别人多活一辈子,似乎也不能免俗。
隔壁就是铁匠铺,打铁的老人姓郑,自冯青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在打铁,如今年过半百,依旧在做着这样的事。
他的手艺很好,打造的铁器在村子里很受欢迎,但有句话说得很好,喜欢一件东西,未必就会喜欢制作东西的人。
人们喜欢郑老头打造的东西,却没人喜欢和郑老头打交道。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脾气倔得像一头牛,性格如他炉子里的火焰一般,一点就着。
如果他有亲人,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很差,不过他没有。
冯青是为数不多能和郑老头说上几句话的人,因为他喜欢喝酒,而冯青恰巧懂那么一点酿酒的技巧。
铁匠铺的大门从未合上过,从门缝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透过门缝往里看,看起来今天郑老头心情不算太坏。
推门而入,身上的寒意被屋子里炉温所驱散。
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真佩服郑老头五十多岁的人,能够整天待在炉子旁。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铁器,铁犁、铁锹、铁铲、铁耙、铁锄、铁镐、铁镰等等。
火炉旁,郑老头一只手拉着风箱给炉子加温,另一只手不停往里面送碳。
风被风箱鼓进去,木炭吹得火红炙热,高温透过炉口喷吐而出,让屋子里的气温也比外面高出不少。
一同被烧红的还有放入其中的铁丕,见时间差不多,郑老头用那并不算健壮但很有力的手臂握紧铁钳,将烧红的铁丕放在砧子上,然后抓起铁锤,不停敲打。
铁与火的碰撞,伴随着火花四溅,还有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在屋子里回荡。
一下,又一下,在郑老头铁钳不停翻转下,那块铁丕被随意改变形状,化作一把锄刀……
“郑师父。”
冯青叫了一声,被铁块与重锤迸发的音浪覆盖,没能传进老人的耳中。
“郑师父……”
冯青再叫第二声,这次郑老头听见了,将手中基本完成的锄刀放进炉火中继续加热。
“冯小子,来了。”
他转过身望着冯青,“人一老,耳朵就有点背,你刚才说什么。”
冯青道,“我上次请你打的东西弄好没有。”
郑老头咧嘴一笑,“早就弄好了,就等你上门来取呢。”
他转身走进内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递给冯青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句,“它很锋利,你用的时候小心一些。”
“我晓得。”
冯青笑着将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他,“这是前几天酿的,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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