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 第一章•火车上的故事（2 / 2）

“好吧……对了，你手上是不是真的有疤？”

“嗯，那是我以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不过也不明显，你得凑近点才能看清楚。”

说着，刘娜雅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借着车厢里的灯光，王江天才勉强看见她手背上浅浅的疤痕。

“有点夸张啊，从食指根一路划到手腕了……”王江天说。“你练剑术得有多刻苦啊？”

“练着好玩而已，除了搞得自己一身伤以外，我其实啥都没有学到。”

“这样啊……不过赵晓庄说得对，你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像个18岁的女孩。”

“怎么，你也想叫我‘男人婆’？”

“不，我只是单纯感慨一下……”王江天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连连摇头。“对了，实际上我家也有把剑，好像已经传了好几代了。”

“祖传的啊？那……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那把剑？”

“这次旅行结束以后给你看看吧……如果你对我那把剑很感兴趣，我可以考虑送给你，反正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也用不着这样的东西。”

“有意思，大多数人祖传的玩意不是用来炫耀就是用来卖钱，我还没见过能这么直爽地把传下来的东西送人的。”

“这你不就见到了吗？”王江天看着刘娜雅饶有兴趣的样子，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那倒不是……不管传了多少代，它终究只是一把剑罢了，按照法条，这玩意是应该作为古董武器交给当局的，与其交给当局拿到一张薄薄的证明书，还不如把这玩意送给愿意留着它的人。”刘娜雅轻飘飘地说。“我那把剑也陪伴我很久了，那是我后妈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买给我当生日礼物的。”

“这样啊……我收到过的唯一像样的生日礼物是我现在这部手机，这还是我爸努力省了两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王江天说着，把手机从口袋里夹了出来。“虽然看起来也不算什么高端玩意，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毕竟在这之前，我一直用的都是我爸妈用剩下的手机。”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要我爸妈送这个东西，我会去把祖传的剑卖给懂行的。”

“嗯……现在我明白你游戏里的名字为什么叫‘剑豪’了。”

“那只是个难以达到的理想，我的剑术要是真能到剑豪级别，那我早就名扬天下了。我和绝大多数人差不多的，拿到剑也就是学点把式而已。”

刘娜雅话音刚落，一对年轻情侣就在两人附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下一秒，王江天就低下了头，打开了刚刚一直抱在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努力不去看那对情侣。

看着王江天突然一言不发的样子，刘娜雅忍不住起身走到了王江天的身边，想看看王江天到底打算干什么，然而，当她和王江天对视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王江天泪眼中无比空洞的，令她感到窒息的目光。

刘娜雅依稀记得自己看见过这种目光，但此刻，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怎么哭了？”沉默片刻过后，刘娜雅露出了关切的目光。

王江天并没有说话，只是把已经开机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了刘娜雅。

“你电脑壁纸上的这个女孩……不会是你前女友吧？”刘娜雅看了一眼屏幕，皱起了眉。

下一秒，王江天就把头埋进怀里，双手捂脸，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整个车厢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和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娜雅。

“你们这些人都看啥看呢，没见过别人哭过是吗？”刘娜雅狠狠地瞪了车厢里的所有人一眼，以一种王江天从未听过的恐怖声音大吼一声。

餐车里的其他人很快就又开始吃自己的饭了，唯独那对情侣还在交头接耳，而当刘娜雅把目光转向他们的时候，女孩更是直接吻上了男朋友的嘴唇。

“啪！”

刘娜雅一拳砸向了情侣面前的桌子，那对情侣才连忙松开了对方，下一秒，刘娜雅直接大步走到了那对情侣面前，伸出右手死死掐住了男孩的脖子，掐得男孩眼球都有些突了出来。“我说，难道在别人触景伤情的时候在这里卿卿我我很好玩吗？你们是看不懂他为什么哭还是故意想在这里恶心人，嗯？”

“对不起，对不起……别这样，我们走就是了，行了吧？求你了，放开他吧……”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孩一边努力试图去掰开刘娜雅掐着男孩脖子的手，一边惊慌失措的求饶着。

见男孩的脸已经面无血色，刘娜雅才有些不悦地松开了手，猛地一推，男孩就直接倒在了女孩怀里。

很快，情侣俩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车厢，整个餐车里唯一能听清的就是王江天的哭声。

“没事，你直说吧，到底是咋回事？”见自己已经搞定了一车厢的人，刘娜雅才在王江天的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

…………

不知过了多久，王江天的哭声渐渐小了，而餐车里早已只剩下王江天和刘娜雅两人，一片寂静之中还存在的只剩下王江天的啜泣声和火车低沉的隆隆声。

“就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伤心事就说出来吧，我会给你保守秘密的。”在看着王江天哭了很久很久以后，刘娜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时，王江天才慢慢抬起了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早已布满殷红的血丝。

“今天……是我前女友的忌日。”王江天开口了，异常空洞的声音把刘娜雅都吓了一跳。“她本来不该死掉的，都因为我……”

刘娜雅没有吭声，她知道，现在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直感觉我在感情上简直就是失败者中的失败者，几年前，我和我第一个对象私定终身，结果我父母拆散了我们……前年冬天，我在游戏里认识了我爸一个老战友的女儿，然后就和她谈上恋爱了，结果她父亲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告诉了我爸，我以为我爸应该会对我大发雷霆，但没想到他完全支持我们俩的感情。”

“嗯……后来发生了什么？”

“去年我放暑假的时候就和我爸妈一起去很远的一个地方看她了，她说，按照她们那边的习俗，她得去家乡村庄的后山上采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话做礼物，我本来想陪她去的，但她说，她很熟悉那座山，要我老老实实待在她家等着就好，我照做了，结果她去年7月7号上午八点多出门，到了晚上十一二点都不见踪影，我觉得不对劲，就把事情告诉了我前女友的家长，然后整个村就一起去搜山，结果……结果……”王江天说着，忍不住紧紧捂住了脸。“第二天中午，我爸在山顶附近的一个山沟沟里发现了她，她……她……她当时已经断气了，地上有很长的一路血迹，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她说的那种花……”

说罢，王江天再一次趴在桌上痛哭起来，凄惨的哭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回荡着。

“我很抱歉……她在和你阴阳两隔之前，一定还想着要努力活着回去把花给你吧……”看着情绪彻底失控的王江天，刘娜雅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是啊……我真该死啊，我如果选择陪她上山的话就好了，我就算不能救她，我至少也能见她最后一面……”王江天重新抬头看向刘娜雅，浑身都因为极度的痛苦而不停地颤抖着。“知道她去世以后，我好几次想着要和她团圆，一度还进了重症监护室，后来我就开始努力不去想她的事，希望自己可以走出来……”

“所以，你看到那对情侣就想到了她，对吗？”

“……是的，我本以为我可以让自己不去想这一天，可是……我错了。”

“我只能说……你真的是个很纯情的人啊……”刘娜雅苦笑道。“意外难免啊……问题在于，你去了也未必能救她，而你哪怕见了她最后一面，你的痛苦也不可能减轻半点。”

“……你说得对，可是……可我如果当时去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好过点儿。重点是，自从她去世了以后，我爸就再也没和我战友往来过了，我前女友的爸妈看着我就跟看着仇人一样……”

“去世的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如果需要宣泄痛苦，就只能宣泄到你的头上，谁叫你是她的男朋友呢，保护她无论如何都是你的责任。”刘娜雅说着，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王江天的头。“如果我是她妈，我肯定也得安慰你，而且我以后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你。”

“嗯……谢谢你这么说，刘娜雅。说实话，她爸妈都不愿再想她的事了，我真的很担心她会就此被所有人遗忘，这就是我尽管不愿想她的事，但我还是把她的照片作为我电脑壁纸的原因。”

“我只能说……我没有经历过，但我能理解你。”

“……谢谢。”

“你去我那张床上休息一下吧，那里比较舒服。”刘娜雅说着，起身往硬座车厢的方向走去。

…………

…………

晚上23:22

王江天正躺在刘娜雅原本给她自己准备的软床上，在手机上和他的几个粉丝交流起了最近游戏圈的事情。

尽管王江天已经基本平静了下来，但刚刚自己和刘娜雅在餐车里发生的一切依然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浮现着。

他从来没有主动向家人诉说过这样的痛苦，除了老朋友赵晓庄，刘娜雅应该是唯一一个值得他在这种日子回忆过去的人了。

与此同时，在硬座车厢里，躺在硬板床上的刘娜雅思索很久，终于拨通了赵晓庄的电话。

刚拨打电话，火车就驶进了隧道里，手机顿时就没有信号了，窗外本来繁华的景色也被无穷尽的黑暗所笼罩。

“靠……哪来的这么多隧道……”刘娜雅哀叹一声，失望地放下了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城市的霓虹灯光重新透过车窗打在了刘娜雅的脸上，这时，手机里也传来了赵晓庄的声音。“稀罕啊，老女人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我没闲情听你阴阳怪气，我只是想确认几件事情而已。”

“说吧。”

“王江天有跟你说过他前女友的事情吗？”

“当然说过，我在游戏里认识他的时候，他前女友还活着呢。”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一声失望的叹息。“问这个干什么，刘娜雅？”

“你知道今天是王江天前女友的忌日吧？”

“……王江天他……又怎么了？又想起前女友的死了？”

“不然呢？现在他也许还在我床上哭着呢。”

“你床上？什么意思？”

“我看他实在很痛苦，我就让他到安静点的软卧车厢去，在我的床上睡一觉，我自己就凑合睡一下王江天订的硬板床喽。”刘娜雅尽管努力装作无所谓，但她的语气中却夹杂着无法隐藏的担忧。“王江天的前女友刚刚死的那会儿，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想想……他那几天那么悲痛，怎么可能有心情跟我说呢？说实话，我也是从王江天的另一个朋友口中知道他前女友的死讯的。而且……老女人你何时开始关心这种问题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关你屁事……再说了，我好歹也算他关系好的朋友，我凭什么不能在意一下这个？”

“你没有恋爱经历，你知道了也帮不了王江天哦。”赵晓庄忍不住调侃道。“我的建议是，你个男人婆就别在这凑热闹了。”

“靠，我希望你以后对你女朋友也有对我说这些话的勇气。”刘娜雅冲着电话里骂了一句，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啧，我干嘛要打电话问他啊……”

…………

…………

凌晨3:22

在软卧车厢里，因为哭泣而浪费了不少力气的王江天早已沉沉睡去，尽管软铺不如自己家的床铺，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然而，躺在王江天床上的刘娜雅依然无法入眠，她一闭上眼睛，王江天的哭声就会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响起。

她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在哪里还听过这样的哭声，但刘娜雅即使把身边所有的人在脑海里筛了一遍，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这时，一名乘务员走了过来，跟一个站在过道上抽烟的乘客说，这里离井山还有两站。

“要到了啊……还是不睡了吧……”刘娜雅用力晃了晃脑袋，抓住床边的栏杆爬下了床，穿好鞋子，压低脚步往软卧车厢的方向走去。

走进寂静异常的软卧车厢，借着月色，刘娜雅很快找到了本属于自己的那个铺位，借着月光，她勉强看清了王江天的脸。“晚安……不过等一下就要到井山了。”刘娜雅低声说着，刚想离开，就发现一滴泪水从王江天的眼角流了出来，滴在了枕头上。

火车再一次驶入了隧道，一切再一次重归黑暗，刘娜雅伸手摸到了国道边的一个座位，慢慢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车顶的中央空调。

…………

…………

上午7:02

刘娜雅刚刚准备去火车上的盥洗室好好洗把脸，广播就突然响了起来。“亲爱的乘客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井山站，请乘客们拿好行李和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靠……我得去把王江天叫起来。”广播刚刚放完，刘娜雅就咽了口口水，转身冲向软卧车厢。

然而，刚冲进软卧车厢，她就和睡眼朦胧的王江天撞了个满怀。

“哎哟……早上好，刘娜雅，看起来你好像很急啊……”王江天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说道。

“我以为你没醒来，所以我打算叫你的。”

“大可不必，我刚刚也听到广播了……昨晚真的谢谢你了，刘娜雅，昨晚还是我第一次睡软卧呢。”王江天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一些歉疚。

“不用谢我，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其他人请你睡软卧，甚至给你买高铁商务座的票。说实话，我大概也是第一次这么做，没办法，让你睡好一点是我昨天唯一能帮你的地方了。”

刘娜雅话音刚落，广播就再一次响起。

到站了。

“欢迎来到井山，王江天。”刘娜雅长舒了一口气，大方地向王江天伸出了手。

“嗯，希望我能喜欢上这个城市吧。”王江天伸手和她握了握，然后扭头跑向了硬卧车厢。

与此同时，井山火车站1号出站口。

“谢谢司机师傅……麻烦您多等一下了，等一下我会给点儿小费的。”赵晓庄跳下了出租车，大步跑到了已经挤满了前来接亲戚朋友的人的出站口，眯起眼睛在密集的人流中努力寻找着王江天的身影。

很快，两拨人流都走完了，赵晓庄依然没有看见王江天。

“不会延迟到达了吧……”赵晓庄忍不住自言自语。

然而，正当他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提着行李箱，穿着蓝黑色兜帽衫的王江天。

然而，当看到不停舔着嘴唇，肩上背着大包的刘娜雅时，他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啧，老女人……”

与此同时，王江天已经从出站口密集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赵晓庄那张长着鹰钩鼻的脸。“回头见，赵晓庄已经在等我了。”王江天微微向刘娜雅鞠了一躬，然后拽着行李箱，快步往1号出站口的方向跑去。

此刻，刘娜雅也发现了赵晓庄的身影，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赵晓庄一眼，就转身走向和1号出站口隔了几十米远的3号出站口，消失在了匆匆出站的人群中。

终于，王江天刷身份证走出了1号出站口，赵晓庄就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王江天。“嘿嘿，兄弟在路上也辛苦了，说实话，看到你能来的消息的时候，我真的都高兴死了，不过……真的看到你的时候，我反而没那么激动了，大概是因为看见了某个老女人的原因吧。”

“你真的很讨厌刘娜雅吗？”

“我很难说到底是我更讨厌她还是她更讨厌我。”

“为什么？”

“哎呀，现在别问这种坏兴致的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解释这个。”赵晓庄干笑两声，拉着王江天就往不远处的出租车走。“你是不是觉得刘娜雅这个人还挺好的？”

“嗯，是的。”

两人很快走到了出租车边，赵晓庄打开了后备箱，一把拿过王江天手里的行李箱，塞了进去。“我们走吧，我觉得出租车司机都等急了。”

“我们去哪？”

“哈，当然是先去我们家放行李啊。”赵晓庄说着，伸手扯了扯王江天的衣服。“我爸妈都做好饭菜等着了……还有，你穿这种衣服不嫌热吗？”

“昨天夜里还是得穿着衣服的，毕竟中央空调的温度还挺低。”王江天说。“其实还好，我现在也没觉得有多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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