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声声慢（1 / 2）

“袁世凯死了！——”

不知道是哪个少孩，边跑边叫喝着，从京城凤凰酒楼前跑了过去，跑过的地方，自然是引来阵阵骚动。

“又要变天喽！......”一个年老的声音。

“又要换皇帝了?......”又一个更年老的声音。

人群熙熙攘攘，议论声夹着嘈杂的脚步、车轮、马蹄的声音，被风带进酒楼里转悠，酒楼也开始热闹起来。

酒杯、碗筷、碟子、桌椅乒铃乓啷响着，长桌两边的人配合这种乱七八糟的靡音舞着，有继续喝笑的，有一只脚踩凳上举杯的，有凑近小声议着的。

外面的事情、上面的事情，或和他们有关，或和他们无关，凤凰酒楼一楼一直是这样的。

反观二楼就静多了，那都是少爷小姐才能上的地方，桌椅、墙饰、雕花、摆设都比一楼的好上不止一点半点。原本二楼是没几个人，没几句话，但经外面人的那一喝，也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弥漫开来，逐渐融进楼下的声音里。

一楼窗边的青年人是酒楼里最怪的人，一块长而黑的巾裹在他的双眼上，那块巾极黑，甚至透不出一点光、一点气来，显然，这青年人是失了明才作这般打扮。

凤凰酒楼一楼的窗边位置是最冷门的，不像一楼其他地方的长桌，也不像二楼的大圆桌，只是一块小方桌，配一把小椅，或许是给失意而孤独的人配好的。

但这样吵吵嚷嚷的小酒楼，谁来这里消愁?

青年侧着头，面对向窗外，好像他能看见似的。桌上没有酒，只有一壶茶——绿茶，还剩下大半壶，似乎他并不爱喝。

桌上还有一件东西，是一块银牌。此时已经快日落了，余晖从窗户透进来，在这比巴掌小点的银牌上闪出亮光，银牌很精致，应当是富家人才有的东西，但他却是很大方地放在桌上，也不怕被人取走。

桌边靠着的是青年的盲杖，杖比桌高上点儿，杖头是丅状的扶手，杖尖细些。杖是金属做的，通体黑色，只有杖尖看得见些黄铜，很朴素，很普通。

青年一只手指头有节奏地轻点着桌面，一边张合着嘴，喃喃念叨着什么，那吵嚷的杂声似乎被他阻隔在外面，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他嘴里念叨的，竟是一首词: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片秋声。

豆雨声来，中间夹带风声。

疏疏二十五点，丽谯门、不锁更声。

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

这是蒋捷的《声声慢》。

一个失明的人，自然是对声音多有感触，词里的意思，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不过在这六月里，却念着秋词，他既见不着景，却又如何触的情?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举起茶杯，杯里有一半茶，但已经凉了。茶杯到嘴边蹭了蹭，没有喝下去，又放回了桌上。

他继续轻声念着下半阙:

“彩角声吹月堕，渐连营马动，四起笳声。

闪烁邻灯，灯前尚有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