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轼之谏（1 / 2）

垂拱殿里，哲宗手持一封奏疏，反复翻看后猛地合上，怒道：“皇后有巫蛊之嫌，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面前四人微微躬身，左手边两位紫袍长者分别是左仆射章惇、知枢密院事曾布，右手边两位红袍长者分别是御史中丞范祖禹、翰林学士苏轼。

“苏学士，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何仅凭小小的绣像和玉佩就成了巫蛊之征了？如此荒谬的奏疏中书居然直呈案前，皇后是娘娘千挑万选给朕选出来的贤后，相公们、学士们、御史们都看不出来吗？”哲宗说着，不住地用余光看向对面—太皇太后正坐在对面珠帘之后，静静的听着宰相们与皇帝的对话。

“官家，”苏轼向前一步，持笏板对道：“皇后服饰上绣有双蝉，佩戴弥勒玉像，与国朝律法相悖，先皇多次强调国朝乃世俗之国，严禁佞佛佞道，皇后乃国母，更应该以身作则，杜绝佛道之事。”

“国朝是世俗之国，皇后也是世俗皇后，只是双蝉绣像和弥勒玉佩如何能说明皇后佞佛？”眼前的苏学士早已名满天下，就连哲宗本人也很喜欢他的诗词，可经历了历次官场风波后的苏轼却仍不知悔改弹劾不休，这次居然弹劾到皇后头上来了。

“臣请问官家，无论是宗室女子还是皇室女子，有谁会在衣服上绣双蝉？又有谁会佩戴佛像玉佩？”苏轼毫不退让，反问哲宗。

“就算是双蝉和玉佩都有佛家含义，最多也只能说明皇后自己有修行的心意，用佛法来修身养性，也谈不上佞佛啊。”哲宗继续忍住怒火，耐性解释道。

“官家，皇后乃一国之母，所作所为要为天下妇人做出表率，若天下间妇人都如皇后一般修身养性，谁人来相夫教子？谁人来孝顺公婆？”

“皇后修身养性与格守妇道并不矛盾，她又不是真的要出家......”

“官家，国朝去年卖出度牒三百道。”苏轼不等哲宗说完便接话道。

“混账！”哲宗被彻底激怒，拿起奏疏狠狠地摔在地上，“朕的皇后是娘娘给朕娶的，你们这哪里是对皇后不满？你们这分明就是对娘娘不满！”

“官家，”太皇太后说话了，“莫要大动肝火，两位相公和范中丞还没做声呢，章惇曾布范祖禹，你们来这垂拱殿是来吃茶来的吗？”

“娘娘，臣并未注意到皇后娘娘服饰，不了解双蝉和玉佩，不便多言。”章惇几句话说完行了个礼，果真便不再说话。

“娘娘、官家，臣近几日身体不适，自官家大婚之后一直病居家中，请恕臣不知之罪。”话说出来虽不一样，但曾布显然同样不愿趟这摊浑水。

“娘娘、官家，臣以为苏学士所说确有道理，不妨与皇后娘娘问上一问，不管皇后是否佞佛，堂堂国母还是应当注意自己衣饰，避免引起朝野间的争议。”范祖禹眼见两位宰相都在推脱，索性和一把稀泥，不管有没有，让官家一家子自己关起门来解决。

“你们几个股肱之臣呐，就不要为了双蝉和玉佩劳神了，吾与官家自会妥善解决，平夏城所需的民夫军粮筹备的如何了？”

“回娘娘，五十万石军粮已由陕西诸路调往环庆路，民夫也由环庆路就地征发，枢密院已签发一百万贯公据，待民夫集结完毕继续调拨下一批军粮。”章惇答道。

“如此，甚好。诸位相公们若是没别的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太皇太后说着站了起来，在侍女秋平搀扶下缓缓离去。

“臣等告退。”四人躬身对着太皇太后离开的方向，缓缓退出垂拱殿。

垂拱殿里，哲宗望着四人离开的身影，一把掀翻了书案。

......

宝慈宫里，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二人分坐左右，哲宗与孟相站在对面。

早膳过后，官家就亲自到坤宁殿来唤自己前去宝慈宫，到了宝慈宫之后去发现太后也在，二位尊长面前行过礼之后，官家却并不落座，太皇太后也未招呼二人落座，孟相此时此刻内心有些打鼓。

“皇后，有朝臣上疏说你有行巫蛊之嫌，可有此事？”哲宗笔直矗立，目不斜视的问道。

“官家，臣妾不知巫蛊之嫌怎讲，臣妾一届女流，又久居深宫之中，如何沾得上巫蛊之事？”听到官家说自己行巫蛊，孟相心里猛地一惊，强行镇定下来回答。

“你大婚当日所穿礼服是否纹有双蝉？你又是否佩戴有弥勒玉佩？”哲宗转过头来，瞪眼问道。

“大婚当日臣妾所穿乃礼部敕造礼服，并无双蝉，只是在礼毕回宫之后无需再着礼服，臣妾换上了从贝州带来的常服。第二天内侍省送来了几套皇后定制常服，臣妾便收起了旧常服，而那旧常服两襟确实绣的有双蝉。”

说着，孟相又从腰间取下玉佩，“至于弥勒玉佩，臣妾确实佩戴，可国朝一向有佩玉习惯，百官尚且佩鱼饰，皇后为何佩不得？”

“相儿啊，你把你的玉佩拿来吾看。”太皇太后突然发话了，孟相双手捧玉，恭恭敬敬送上前去。

“这弥勒啊，跟四十年前你爷爷从贝州回京时给吾带的弥勒是一模一样。”太皇太后眯着眼，把玉佩攥在手里拿开了些距离仔细端详。

“谁给你打的玉？”太皇太后收起玉佩，笑眯眯地问道。

“回娘娘，是臣妾母亲，臣妾自记事起就有此玉，母亲说孩童都要佩佛玉，后来母亲病故，臣妾思念母亲，此玉便不再离身。”

“贝州，佛玉。”太皇太后收起笑容仰起了头，似是在用力回忆。

“娘娘，祸事仍未禁绝啊。”旁边向太后忧心道。

“无妨，无妨。”太皇太后摆摆手唤秋平来到跟前，耳语一番后秋平离开，不一会儿又拿过来一只锦盒。

“相儿啊，你这佛玉，与旧年你爷爷送我那玉甚是相似，吾甚喜欢，想要配个成双佛玉。”说着，太皇太后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块凤形玉佩，“这块凤玉是宫中旧物，也是上好的玉佩，吾取了你一块玉，就拿它来还你。”

“臣妾谢娘娘赐玉。”孟相赶紧走上前去把凤玉捧了回来。

“六哥，你与相儿且回吧，吾这一幅老身子老骨的，已经累了”

“孙儿遵命。”

哲宗给孟相使了个眼色，然后缓缓退步走出宝慈宫，孟相不知官家是何用意，但又不敢不听命，于是也跟着缓缓退步，与哲宗一前一后离开了宝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