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痴情司•郑猗猗两世姻缘(下)(2 / 2)

郑府门前,众人把新郎官夸得天花乱坠的,新郎官自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郑修成跟在一旁眯眼瞧着,看看多么的礼数周全,多么俊俏的后生啊,再看看聘礼,比他年轻时娶媳妇多了几倍呢。

他摸着胡子想,这才是他的好女婿啊。想当初,郑猗猗隐晦的说了两句,他们自是不会逼迫女儿的,拒了程家后,他还惋惜了会子,程云生也是个好男儿。

郑修成是个脑子不大灵光的,看不清其中的关窍。

不过他娶了个好妻子,齐氏是个聪明的,城中流传的风言风语,她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没有程家在里头推波助澜,她枉活了这么多年。

他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程家竟然败坏他宝贝女儿名声,真是一群无耻之徒。由此,他躲在屋里关上房门把程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三天三夜,才稍稍消气。

选中张怀乐,倒也是个巧合。

因着下雨,郑修成心尖上的笔不小心濡湿了,赶着寻上一枝,逢着众人已歇息的当头,他往外走时看见有几个门房鬼鬼祟祟往外搬抬东西,之前他还碰见过一次,以为是后院用不上的东西,就没过问。

好巧不巧箱子里一件物事掉在他脚边,捡起打开一瞧,好一管狼毫笔横放于内,登时问将起来,那几个门房起初还打算蒙混过去,哪知有个年轻些见势不妙,老实回道:“是张公子送来的,老爷不是吩咐凡是张公子送来的东西都扔了吗?之前还扔了好些。”

一会子功夫,雨下得越发大了,连亭子里也积了水,乌快快一群人站在外头,听得雷声与人的惨叫声混在一块,在黑夜中显得甚是诡异,个个均是胆颤心惊,不敢作声。

郑修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待院子外头静了下来,他嘴里兀自骂个不休,齐氏在一旁劝解,可他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那个年轻的上前禀道:“老爷,自四个月前,以管家为首,府上一共有七人得了程公子的银钱,原是让把张公子送的各色珍玩宝贝不声不响的尽数处理。不想今儿个老爷撞见,那些东西他们大伙大都拿去分了,也都尽数出手了,只搜出现银,现下管家被打得晕过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郑修成大声怒道:“这到底是郑府还是程府?!我还好好活着没死呢,这种见财忘主的东西!一律都给我赶出府去。今儿这事你有功,我交给你来办,你这就接替他的位置,务必把人都给我摘干净了。”

郑修成仍是张口闭口“程云生小王八羔子”骂个不停,连‘生儿子没屁眼’这种话都出来了,一旁好脾气的齐氏也动了气。

这桩事他和齐氏商量了几番,得到妻子点头,为了女儿的归宿,他是个不要脸皮的,在张文节面前略露了点风声。

结果隔日,他还在揉眼屎打哈欠中,听得外头说张家来下聘了,他一瞬间清醒了,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

临近冬至,时局不稳,恐朝堂动荡,开年过了元宵节,张文节携着长子一同去了京城,单家留在鲁郡,留待来日。单氏临去前自是不舍,可当她看见儿子自成亲之后整日间乐呵呵的,心下宽慰不少。

所以眼下的张府……空空荡荡的……

郑猗猗:“……”

这样不好,会惯坏她的嘛。

铃儿:“……”

出阁后的小姐越发厚颜无耻了,整日间除了吃就是睡,比在家里懒待多了。

这几日冷风一阵阵,吹得人身上寒浸浸的。

府上的梅花越发开得好了,殷红的瓣,夹着飘下的雪花,红白相间,很是好看。地下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踩一个脚印,檐上结了冰棱,到了雪化的时候了。

院子外头,铃儿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乐此不疲的堆雪人玩,一脸欣慰,今儿她可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小姐从榻上拽了下来,她得给自个儿加个鸡腿。

眼看小姐脚下一个不稳摔了,她惊呼一声,便瞅见一个黑影风尘仆仆跑去把小姐抱了个满怀,然后她听见小姐银铃般的笑声,两人还不顾外人的面在雪地里亲热了会子。

进了屋子,迎面暖烘烘的,壁炉上闪着一星半点的火苗。

听着张怀乐如往常般絮叨的声音,听得郑猗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着不妙,两只小手赶忙捂着嘴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张怀乐一把将她抱过来坐在腿上,扯下她的小手,来回吻了吻,挑眉问道:“乐什么?听我说话很好笑是不是?”

“对啊。”郑猗猗倚在他怀中,不由得笑道:“母亲之前还特意叮嘱我,说他儿子成日里闷着一句话不发,让我多多的与你开笑解闷,以免夫妻间有个什么矛盾憋在心里。”

张怀乐哼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他儿子的好处多着呢。”

“胡说。”郑猗猗一脸认真的将他扫一圈,狐疑的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啊。”

见她眼底尽是狡黠的笑意,张怀乐佯作生气道:“好啊,拿我取笑是不是。”

很快,两人笑呵呵打闹一团,郑猗猗终是敌不过,跟一摊水似的软在他怀里,喘着气,心下却不甘心,扯着他的耳朵把玩,这是她惯用的招数,张怀乐一边笑着一边替她剥橘子。

其实两人成婚后,遇事大都是他在迁就她。

出嫁前,齐氏还苦口婆心劝她一晚,她太清楚自个儿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随心所欲,凡事一向怎么开心怎么来,若有半点不遂她心意,她得闹翻了天。

不过这种事一向是从郑猗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若是敢让她受委屈,那是门儿都没有的。

刚过门那几日,她真真是逼着自个儿装了几日贤惠。以至于她还记得她问张怀乐府上的妾时,他含糊的应了句‘我不喜欢她们,把她们都赶跑了’,她还不知死活的回了句‘没关系,等你日后有看上中意的再纳也不迟,你放心好了,我没有不准的’,结果两个人之间连着几日气氛都很微妙。

她忍,她忍啊忍,忍了好几日两个人才勉强和好。

等张府众人都去了京城,郑猗猗装也不想装了,每每想起,那股火一个劲儿往上蹿,居然敢给她甩脸子瞧,她一向是小气又记仇,所以冷待了张怀乐好些日子。

不过此事在外人看来尤其是铃儿看来,小姐真的是好过分。

那日,明明是小姐冷冰冰的语气先让公子下不来台的,可小姐偏偏说是公子在吼她,铃儿几番欲辩解,都被小姐给瞪了回来。

她心下回想,公子哪里敢吼小姐,公子都快把小姐宠上天了,而且公子事后哄了小姐好几日,小姐都冷着脸一言不发。

每至两人独处时,郑猗猗是不肯占着下风的,这会子将他耳朵玩得通红,她瞧着心下才舒服。

等她吃完了果子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他睁大眼睛狐疑的道:“真的?”

郑猗猗轻轻的道:“前儿个大夫来看过,有一个多月了。我见着你忙着,想等胎象稳定了告诉你。”

一听此言,张怀乐喜的眉开眼笑的,炉子里的火旺盛,映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连耳朵根也是红的,唇上涂着胭脂,让她的容颜更增了一层丽色,这样看着,他不免有点心猿意马。

他喉结不自然的动了动,转而郑重的说道:“猗儿,只要是关于你的,都是大事。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我会担心的。”

“好,我听你的。”

这会子想起正事,张怀乐似有些踌躇,有些不情不愿的道:“表妹不日便要出阁,她说想让你去陪她几日。可是你眼下有了身子,我去回了表妹吧。”

郑猗猗不以为意的道:“表妹心情闷,我正好宽解宽解她,无事的,费不了多大神的。舅母定的是哪家?”

他道:“是程家,程云生。”

陡然间沉默下来,炉子里发出的噼啪声响,顷刻间打破宁静。

听得她问:“怎么是他?”

张怀乐说出此话时,他心下忐忑是有的,他怕猗儿对程云生有一丁半点念想。

瞅着她没什么表情,他心下一咯噔,道:“有何不妥?”

郑猗猗微抬下头,淡淡的道:“程家有二子,程云生虽是长子,却是妾室所生,虽为程老爷钟爱,到底不如嫡子。可近年来随着嫡子迷恋女子宿在花街柳巷而失宠,他也越发的端庄持礼,无可挑剔。其实当初程云生求亲时,我总觉着不对劲,后来才想通其中关窍。他家境富裕,有才有貌,他什么都拥有了,他还缺什么呢?他之所以急于成婚,不过是想让程老爷看见他可托付重任,等接了家业后随心所欲,这才选了我这个外人眼中温和的性子,表妹又何尝不是呢?”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男人好色,也无可厚非,可像他这样工于心计,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怕日后会耽误了表妹。”

一席话听完,张怀乐一怔,一个男子心底最卑污的念头被她和盘托出。

她于世事如此看透,养在深闺的女子也是这般的不易,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秀发,说道:“表妹是有心上人的,就前几日来家中坐客,其中那个穿布衣的个子高高的,他叫闻过,家中没什么银钱,只得个老母,母子俩相依过活。表妹为此还与舅母闹过的,可舅母说什么也不同意,也只得罢了。他听得表妹婚事已定,在鲁郡待着没意思,也只得无奈带着老母远走他乡了。”

这些时日,郑猗猗陪在单芸身边,见着她心情郁郁,怕她有自尽的念头,少不得多加抚慰。

单芸常常盯着几封书信喃喃自语,郑猗猗不经意偷瞥了一眼,后面写道‘相见有期,唯愿保重’,才明白,她的一颗心终归是随着闻过飞去了。

单芸出阁的那日,天公不作美,顷刻间暴雨倾盆。

回了府,郑猗猗想起了时常坐于铜镜前泣不成声的姑娘,心下不忍一时脚下不留神,雨水四溅的滑了一跤,便落了胎。

这么一病,养了好几个月身子才渐好。

然而到了九月,又引发了咳疾,反复发热,情势危急。张怀乐看着她日渐消瘦苍白的脸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步不敢离左右,连夜间睡觉都不敢闭眼,端茶喝药样样亲自动手。

到了隔年开春,郑猗猗的身子才略有起色,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而张怀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脸色暗沉,眼下发青,这会子喂她喝药时,还好声好气的哄她。

她天性不喜吃药,那时候她脾气非常差,动不动甩脸子给他瞧,还当着下人面让他没脸,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没了孩子对她也未有一句责怪。

张文节一行在京城未回,连个老成持重的人也无,张府的人绰绰有余,照料个把人也不会出大事,可张怀乐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把郑猗猗送回了郑家,有齐氏在一旁照应,让他安心不少,连带着他也在郑府住了下来。

等她病好了,回张府前,连齐氏都说她做得有些过分了,夫妻俩过日子本就是你迁就我、我体贴你的,这样两人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郑猗猗的心忽然被刺疼了一下、两下、三下,可能不止,毕竟她这时候凑过去不知亲了几下他的脸颊,就蒙上了被子睡觉去了。

寒来暑往,雁子飞过,鸟儿复来。

近一年来朝廷风向变了,怕冷不防生了变故,张文节带着妻儿先行回了鲁郡。

这一日,张怀乐从外头回来,堪堪到了府前,南姑等在那里,他心下略感不妙,果然一进后院,就听见单氏不阴不阳的问候:“躲了十几日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干脆在外头赁间屋子,还回咱们府做甚?”

“儿子知错了。”

单氏冷哼几声,开门见山的问道:“药陆续喝了几年,猗儿的肚子始终没动静,你准备怎么着?”

“母亲多虑了。”张怀乐倒了杯热茶,递给单氏,见她良久不接,也就搁在面前,他回道,“我和猗儿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单氏起身走出院子,转而命令道:“我挑了几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你收了在房里。若是猗儿不许,你让她来找我。”

张怀乐摇摇头,无奈的道:“母亲,您明知道儿子不会同意的,您何苦这样?”

单氏冷冷的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

单氏也不忍多说,柔声道:“猗儿那孩子好,我也知道。可是她那身子……这几年也没个动静,你心疼媳妇,可我也想要孙子,你难道连父母也不考虑了吗?”

张怀乐沉思了会子,单氏满心以为他开窍了,准备添油加醋多说几句,结果他蹦出一句:“孩子可以从族中过继。”

“你说什么胡话?!”

单氏大怒,南姑没见过她发那样大火,赶紧遣散了下人,她也跟着退下,离开前还听得单氏捶胸跺脚的声音:“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促成这门亲事,我看你真是中了邪了……”

日落西山,两抹影子拉得好长,忽而有一抹变短了,又变长了。

那抹地上的身影道:“母亲,儿子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容得下猗儿一个女子。其实,当初我从来都不敢奢望我能娶到她,我觉着是上天恩赐的。母亲,您别逼儿子,儿子见着她,心中欢喜。或许只是她站在我面前,我就欢喜。”

单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听得外头有些许声响,张怀乐放下笔起身,迎向走来的身着淡黄衫裙的女子,一把将她抄入怀中,不乐意的说道:“虽说入了夏,可夜间还有点凉,怎么不在屋子待着,我过会子就过去了。”

闻着熟悉的味道,郑猗猗整个人都暖了,她埋进他的怀里,顶了顶他的下巴,笑道:“我见你久久不来,就来寻你了。”

天上有几点小小的星子,却不够亮。

前头,下人们持着烛火,张怀乐拥着她慢悠悠的走在后头,郑猗猗侧过脸,轻轻的道:“我有桩事要说与你,铃儿那丫头也大了,她跟了我多年,我想着给她找个人家,你说好不好?”

张怀乐心道,当然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提起她了,他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抱怨,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丫头,每次都跟两人亲热时闯进来,然后会噼里啪啦的讲一通她自以为很有趣但在别人(仅张怀乐一人)看来的废话。

总之她好烦!

哈哈哈,想到不久可以甩掉这个烦人精,张怀乐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急不可耐的说道:“我原先也这么想的,怕你舍不得,才不好说。既这样,我会为她仔细留意的。”

回到院子,郑猗猗按理是睡前会吃点果子的,今儿个却没什么心情,闷闷不乐的坐在榻前,晃着小脚。

望着男子高大的背影,他是个好丈夫,对妻子的体贴问讯、呵护备至他都做到了。她享受着这种温暖,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可不久之后,属于她的这份关心很快就是旁的女子的了,她心里难免酸酸的,可这一切都怪她自个儿的肚子不争气,怪不了别人。

内心挣扎了好几百回,她终于问道:“母亲今日找你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除下外衣时,有个结卡住了,张怀乐一心在解,一时不及回答,郑猗猗听他似有扭捏,不好意思向她张口,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怀乐冷不防听得背后传来的哭声,脊背一凉,结也不管了,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打着嗝,他打趣道:“一会子没见我就哭啊。”

“都怪你。”郑猗猗打他,抽抽噎噎的说道:“是你自个儿说不会让我受委屈的,结果都是假的!都是屁话!”

张怀乐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哄道:“这你可冤枉我了。”

“我才没有,反正就是你的错。”郑猗猗侧过身子,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拉起他,板起脸说道:“你现在就走,我今儿晚上一个人歇息,我不想看见你。”

张怀乐不忍见她使力,不得不站起身,往外走时向前踏了半步顺势勾脚往她腿上一绊,他手臂一拦揽住她的腰间,抱住她的身子,两个人跌进床榻。

他整个人垫在她身下,掰过她的小脸,说道:“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家猗儿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

完蛋,被他这么一哄她哪还有气啊。

她翻身爬起,咽下语中的哽咽,低下头默默的说道:“其实母亲话也没说错,我的身子不好,你也确实应该纳妾绵延子嗣,你不用为了我顶撞母亲。我虽然不太懂事,也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主母,等她们进了府我一定好好待她们,你放心,我不会拈酸吃醋的。”

张怀乐听得心一抽一抽的疼,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猗儿难得醋一次,本想逗逗你,可我舍不得。我已跟母亲商量过了,打算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母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府上不会有其他人的。”

郑猗猗惊道:“真的吗?”

张怀乐亲亲她的脸蛋,说道:“这还能有假的。”

“太好了。”

郑猗猗的心情一下就开朗了,脸上的泪也干了,眼中放着喜悦的光芒,推开他跳起身,一步还未踏出被人从后给逮回来了,跌入他的怀中,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间,他在她耳畔笑道:“猗儿就打算这么走了,准备如何奖励我?”

脖子有点痒,她不由的往左边躲开,他也跟着过来,她往右,他也往右,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猝不及防间亲了下他的唇,扑入他怀间,乐呵呵的道:“张怀乐,你对我真好。”

“你呢?猗儿,你对我是何感觉?”

趁此机会,他问出了他一直没敢问出的,成亲几年,一直是他单方面的在体谅她,尽管刚刚她话语间流露出所有女子对丈夫纳妾而表达出的醋意,可他还是想她亲口对她说她对他是何情意。

他认真的语气让她一惊,她抬眸望着他,看见了他眼底流露的爱意,还藏着一丝不安,这一刻她好心疼。

今儿本就是她无理取闹,她趴在他身上,探过去想亲亲他脸颊,可看着他玉雕似的脸,漆黑的眼珠中深情款款的眼神,她以前一心想着自个儿,眼光不曾在他身上流转过,可是自从她病好之后才渐渐发现他不仅为人谦和,处事周到,而且长相俊秀,说他是人中龙凤都不为过。

有了对比,郑猗猗不免再想想自个儿,娇纵成性,大体勉强还识一丁点,按阿娘的话说在外人面前她是有世家女子的风范,可是到了张怀乐面前,她完全就是一个不懂事体,娇生惯养,不会体贴丈夫,脾气还特别暴躁的女子。

身为世家子弟,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可是他还是为她做到那个份上,为了她与母亲相抗。

郑猗猗发誓,她这辈子没让自个儿受过委屈。可当她说出许他纳妾的那刻,她的心是很痛的。

或许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她对他的情并没有他对她的少。

郑猗猗小声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心中很喜欢的,我很高兴,可以嫁给你。你放心,我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听到你要纳妾,我心里难过了好一阵,我……我不愿意你有别的女子。”

一下、两下、三下,郑猗猗在心内数了几十下了,眼前的男子没有一丁点动静。

她稍稍抬眼看了下他,发现他神情自若的杵在那里,还非常淡定的对她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怎么这样!

郑猗猗撅起小嘴,生气的道:“我不理你了。”

身后的男子起初还是小声的笑,后来憋不住,笑得好大声,他扳过她的小脸,轻柔的一个吻落在她唇边,郑重的道:“猗儿我不会,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有旁的女子的。”

郑猗猗道:“我相信。”

她上前,低头吻了上他的唇,两人极尽缠绵。他觉着不够,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她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他细细密密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她额上、眼睛、耳朵,她侧头回亲他几下,嘴角边浮现出甜甜的笑意,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令人面红心跳喘息的声音。

锦帷浮动,春意盎然。

武德三年,闻过衣锦还乡,趾高气扬的来到单府,这时的单舅母躁着张老脸都不敢见人,单舅父出面,定下了闻过与单芸的婚约,于三月后成婚。

张文节妻舅户部侍郎在京中下狱,张家与单家也跟着落了难,在狱中待了些时日,忽而有狱卒告知张家与单家无罪释放,他们自是晕头转向,当他们看见狱外站着那年被单舅母数落的穷迫书生时,一切已清晰明了。

闻过当年出走,几番机缘巧合,跟在秦王身边,做了谋士。

一夕之间天下换了主人,这番也亏得他几经周旋,张家与单家才免遭此难。

张怀乐与闻过寒暄回府,一个小人影扑入他的怀中,他弯腰抱起儿子,族中子女众多,过继的儿子如今已有五岁了,淘气异常,夫妻俩很是喜爱。

他们对子嗣原不抱念想了,不承想今年猗儿有了身孕,如今已有六个月了。

郑猗猗在外头纳凉,听得他高兴的道:“表妹也有了身子,闻过喜得,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

她叹了口气,抚着肚子感慨道:“自表妹嫁给程云生后,身上有伤是常有的事,我那时问她,她还遮掩着不肯说。咱们身为子侄辈,不好管程家的事。那年若不是单舅父得知女儿在程家受了苦,狠狠的闹了一场,程家还不肯放人呢。表妹如今将养了这些年,总算是盼到了。”

张怀乐想起当年,闻过得知单芸在程家过得不好,还特意去狱中走了一趟。

他心下不忍,毕竟有幼时的情分在,看见程云生被闻过打得双腿俱断,这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他也只能叹息着离开。

程家最后全家流放,很难说里头没有闻过的手笔。

如今,他与表妹两人倒是岁月静好了。

这一年,是武德六年,他与猗儿成亲都快十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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