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痴情司•郑猗猗两世姻缘(上)(2 / 2)

尽管这样,她的嘴下也依然不饶人,因为屋子里很快响起了她无情的声音:“陈锦青,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孩子,不是被丈夫抛弃。”

她大约是力气耗尽,她的声音低低地:“而是嫁给你。”

果然,陈锦青发疯了:“啊啊啊啊!!!闭嘴闭嘴!死女人,你给我住口!!!”

从来没有一刻,郑猗猗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近,可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却清晰的告诉她,他下了死手,她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陈空的声音:“公子,老爷在前厅等着,让您马上过去。”

理智回笼,陈锦青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有点惊恐,赶忙松开她,接连后退了几步,他看见那女人脸色白的不像话,他才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有些心惊。

接着听得她趴在床边咳嗽,还能喘气,他的一颗心才落了地,随便扔下两句就走了,似有些落荒而逃:“我先走了,你你你自个儿收拾下吧。”

待人走了,灵歌第一时间跑进去,冲到床前,看见瘦弱的小姐的额头泛红,双颊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边还沾带着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哇的一下就哭了,抽抽噎噎的道:“大公子又打小姐了,上次小姐的伤都还没有好全,这次又添了新伤。而且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大公子还这样糟蹋小姐,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知有多心疼呢。小姐,咱们日后应该怎么办啊?”

这种日子,她是到永州后才发现,陈锦青的脾气很不好,他只要动起火来,后院的女子没有哪个没有挨过他的拳头,近一年内尤其明显。

灵歌去那边柜子里取出药箱,扶着小姐的身子倚在床边,给她一下一下的顺气,一边给她敷药一边道:“小姐,我去外头请个大夫吧,小姐的脸色好吓人。”

意识涣散之际,郑猗猗冷不丁被灵歌的声音拉回来,她双眸闭着,有气无力的道:“这种不能宣扬于人前的事,他怎么可能会让你去请大夫。”

云蔚阁的动静闹得不小,陈锦青自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可陈空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何殊见此机会,几两银子下去,心里也有点数了。

何殊的儿子已七岁了,是个庶子。可嫡出终归是嫡出,庶出就是上不了台面。夫人一贯不喜庶出的子女,毕竟她一直被肖娘子压制,连带着也不喜欢她们这些小娘子,可夫人也不见得多喜欢少夫人,额,何殊想这个可能是少夫人的问题。

少夫人也真是的,生不出儿子,还霸占着位子,她心里诽谤道。

何殊还不忘加一番自我安慰,这不能怪她,是个人心思也会长歪的,做梦时她只要想一想少夫人的宝座,她会流口水的。

她心里先盘算了下,过了些日子,她带着儿子就来到了陈锦青的书房,见他很有兴致的在书案前画画,她见机说道:“郎君连日辛苦,妾身看郎君早间没进多少,妾身熬了莲子八宝粥,是郎君平日喜欢的,郎君尝尝。”

“你有心了,放下吧。”陈锦青放下笔,先抱了抱儿子,亲了他一口才放下他,摸了摸他的头,像个十足十的慈父:“去外头玩吧。”

望着小小的影子出了门,陈锦青才掀起眼皮看她,再次证明,他的女人就没有不漂亮的,眼前的女子长得小巧可人,还懂得体贴丈夫,看看多贤惠。

反观那个死女人,成日里窝在那个院子里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气他。

他牵过她的手,让她倚在自个儿怀里,指着桌上的东西问道:“看看这画如何?”

何殊:“……”

那么丑的画还好意思显摆,真不要脸!

她只能不失礼貌的笑,然后违心的道:“郎君的画天上地下独一份呢,妾身都不用看的,郎君哪哪都是最好的。”

陈锦青:“那是。”看看这小嘴多会说话,不像那个死女人,只知道骂他。

何殊见他被自己夸得红光满面,寻机说道:“自打郎君前日里纳了绿柳姑娘,妾身知道郎君这几日心情不爽利。妾身想着再为郎君再挑个好的在身边,不过……”

一听女人,陈锦青瞬间就来了兴趣,他也不嫌多,多多益善:“不过什么……”

就知道,狗男人!

何殊假模假样的说道:“不过我那边也没几个好的,倒是少夫人身边的丫头模样倒还齐整,是个妥当人。我想着要过来放在房里,若是郎君有兴趣也可时时留在身边伺候,就是怕,少夫人不肯。”

别的丫头还罢了,居然是这个丫头,他早就垂涎三尺了,主要是他没尝过啥滋味,心里甚痒痒的。

何殊:“可是少夫人那里……”

偏偏何殊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陈锦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一锤定音:“一个丫头而已,她敢多说一个字,反了天了还!你这就去把那个丫头要过来。”

“郎君,那妾身这就过去。”何殊抛了个媚眼,温柔可人的道:“郎君,您晚间可记得来,不要让妾身久等哦。”

陈锦青被撩得飘飘然,可惜了眼下有正事,他清了清嗓子:“我晚上肯定过来。”

一进云蔚阁,旁边的桂花香飘进院子,一阵清香扑鼻,里头种了一排排竹子,风景真好,让人心情舒畅。

这几日小姐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灵歌看着揪心,她心下想着明儿个摸出去,抓几帖好药给小姐吃。

云蔚阁的人少得可怜,没个主事的人,之前嬷嬷在的时候还好,现下除去两三个小丫头,就只有她了。她也不敢假手于人,怕出个什么岔子说不清,事事必亲力亲为。

她在外头倒水的同时,瞥见何殊跟脚底下生风似朝她走来,带着身后的十几个家丁,还走过来无比亲热的拉住她的手,再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赞道:“果然好个模样。”

灵歌:“……”

一脸懵的灵歌先使劲的抽回了手,退了两步,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不解的问道:“小娘子这是做什么?”

何殊压根不理她,往后使了个眼色,笑呵呵的道:“你啊,从今儿就跟着我了,另外再拨个机灵的给少夫人使。把人带走,少夫人身子不好,不可惊动。”

说着,有个人过来捂住她的嘴,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架着她,灵歌顾不得了一口咬下去,得了空子,劈开嗓子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小姐!小姐……”

听得叫唤,何殊被吓了一跳,这声可以传几里啊。

她使了个眼色,灵歌被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待外头渐渐平静之后,吱的一声门扉打开,郑猗猗着一袭芙蓉花纹襦裙,外搭着一件鹅黄色披帛,她唇边发出很轻的一声:“何娘子。”

见状,何殊福了福身子:“少夫人安好。”

这几日她脑袋晕乎乎的,吃不下什么东西,脸色很是不好,她轻飘飘的说道:“何娘子毕竟与旁人不同,虽不是出身世家,可也是正经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子,礼数一向周到。今日这般,何娘子竟是连出阁前的规矩都忘了吗?”

言下之意是,她这番作为与青楼出来的无区别。

何殊气得身子发抖了,郎君说得没错,少夫人专会气人。

她咬着下唇,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慢悠悠的踏过门槛,她个子娇小,光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但言语上不能输,她挑眉说道:“少夫人既嫁给了郎君,自然一切都是郎君的,包括咱们身边的丫头,以及少夫人的丫头。”

云蔚阁静的吓人,听得竹子发出的沙沙声。

阿喜见门前的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她鼓起勇气出声说道:“少夫人,何娘子已走了多时了,咱们进屋歇息吧。”

听见声响,郑猗猗嗯了一声,侧了侧身子,突地哇的一声吐出一黏糊糊的东西来,阿喜惊叫着,接住那副柔若无骨的身子,抽空瞟了眼地上,她眼皮一跳,大喊:“血,少夫人!你醒一醒啊,快叫大夫。”

书房,何殊前脚刚走,后脚平日和陈锦青交好的一群纨绔子弟找上门来了,他也只得忍痛放下到嘴的肥肉,去寻外头那些还没尝过的野花。

眠花宿柳了好几日,他才舍得归府。

陈锦青一进府门,就迎面遇上了郑猗猗,想起那日,他难免有点子心虚。

他轻咳了声,听得她对他嘘寒问暖。不仅如此,还上前来给他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望见此等情形,他仿佛回到了刚成亲时,他和她是那么相爱的一对。

他一下子就不气了,牵住她的手,皱眉:“手这么凉还出来乱跑。”

陈锦青揽着她进了屋,亲了亲她的嘴角,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笑道:“有事找我。”

“我身边的丫头灵歌,我想着她也大了,给她配个好人家,也不枉跟我一场。”郑猗猗在他胸口轻点了下头,看着他温柔的道:“郎君觉着如何?”

这个女人的目的性太明显,他还以为她是真心来向他服软的。

都是假的。

他就笑看着她不说话。

似是觉着诚意不够,她又补了一句:“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耳边是她的温言软语,眼前是她粉黛未施的小脸,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专会骗人。”

陈锦青那日无意间提起,她就盘算着给灵歌寻条出路,结果还是未快过他的手脚。

她确是没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见这死男人不上套,她哄得他都找不着北了,终于等着他同意了,她才回了云蔚阁。

等了几个时辰,外头没动静,她打发人去何殊阁问了几回,也无济于事。

这一日夜里,晚风好凉,吹得人心头惊起一阵战栗。

却凉不过郑猗猗的心,当她站在何殊阁的院子中,听得里头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凄惨哭喊声与男子的喘息声时,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便是如此。

何殊出来碰巧看见,慢慢的说道:“少夫人不知道吧,郎君几个时辰前就来了。郎君对妾身说,等到了晚间就送灵歌回云蔚阁。少夫人倒也不必亲自过来一趟。”

原来,他前脚答应过他,后脚就脚踩风火轮似的来了何殊阁。

眼看快到年下了,陈斌带着陈锦青进京了。陈夫人的母亲也突发恶疾,不在府中,郑猗猗卧病在床,不能料理。

府里一时间没个主事的人,只能托于肖娘子之手,府上的人也开始躁动起来。

叶燕是两年前进府的,女儿才一岁,她是向来本分的。

走在甬石路上,似有些意兴阑珊,府上的梅花养得好,她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等她止步,才发现已走到了云蔚阁,推开院子的门,一阵荒凉景象,她出声叫道也无人应,她不由的疑惑,当她走进里间,便看见床上的女子双眸紧闭、死气沉沉的躺在那儿。

叶燕惊呼道:“少夫人!醒醒,少夫人,快去叫大夫。”

小丫头子还没来得及跑,郑猗猗微抬了下手,动了动唇,不知在说些什么,叶燕转头,把耳朵凑近前,急道:“少夫人,我是叶燕,您想说什么,告诉我。”

郑猗猗嘴边微弱的气息传来,叶燕听了半晌都没听出来,她急得手都在发抖,后边小丫头子在一旁提醒道:“娘子,少夫人好像是在叫灵歌。”

今儿出了太阳,迎着暖风。

何殊饶有兴致的在陪儿子玩耍,母子俩其乐融融的。却不经意间瞥见一抹行色匆匆的身影,一点客气都不讲的直接问她人在哪。

自从那次陈锦青要了灵歌后,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连着一个月都放不下,就没有把灵歌还回去,她还担心呢,好在那个丫头没闹出动静来,倒也无事。

何殊撇撇嘴:“灵歌是郎君的人,你去找郎君啊,问我做什么?”

叶燕严肃的道:“少夫人不好了,要见灵歌。”

“什么不好了?”

这橙子酸酸甜甜的很合她的口味,何殊猛地一抬头,似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

叶燕急死了:“你赶紧把人交出来!”

何殊倏忽笑了:“你唬我呢,少夫人正年轻,你想骗人也不用找这么拙劣的借口,人是郎君的,我说了……”

“你怀着孕呢,我劝你还是积点德吧。”叶燕打断她。

这一下子,触到叶燕犀利的眼神,阳光下的她竟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的抚着小腹,偏过头小声嘀咕道:“人在后院,你自己去领吧。”

两人到了云蔚阁,已是两刻钟后了。

进了院子,灵歌一眼看见了自家养尊处优的小姐,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身子半倚在竹子旁,唇色惨白,连呼吸的声音都快闻不进了,捂着嘴不敢作声,眼泪跟不值钱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淌。

她连着走过去,蹲下,轻轻地喊了声:“小姐,灵歌来了。”

闻着声,郑猗猗眼皮略跳了下,微动了动手,她连忙接住,借了个巧力将小姐瘦弱不堪的身子倚靠在自个儿怀中。

就在那刻,她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臂上的瘀青,郑猗猗看见了,闭了闭眼道:“是我害了你。”

“不不不。”灵歌一边摇头一边哭道:“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跟着小姐是我的福气才是。”

望着沉下来的天色,郑猗猗指了指天边的云,轻轻地道:“此刻竟不知荥阳是出太阳还是下着雨呢。”

灵歌怕极了,心跟坠在冰窖似的,胡乱说道:“等小姐身子好起来就可以看到了。”

一旁的叶燕全程看着,用帕子拭着泪,说不清心中愁绪。她正抬腿想过去,却陡然间见女子睁开双眼,似有回光返照之状,她望着不知名的何处,小声嗫嚅道:“阿爹阿娘,猗儿不……不……”

话还未说完,女子就垂下手。

何殊匆忙赶来时,灵歌怀里的那具身子已渐渐冷却,而太阳也日落西山了。

或许到了今天这一步,郑猗猗在何殊阁外晕倒之后,决意遣散小丫头不想寻医问药之时,这其间的缘由早已搀杂不清了。

后院之中,何殊选择了隐瞒,她在陈锦青面前只字未提。她的初衷也只是郑猗猗会落得被休弃的下场。而绿柳与蝴蝶,自然是坐山观虎斗,视而不见。而叶燕的沉默和与今日的巧合,是为了今后对付何殊更有底气,还是为了陈锦青对他的善良高看一眼,也不得而知了。

收到消息时,陈斌父子二人还在大兴城并未启程。

尽管,这一路上,陈锦青快马加鞭往回赶,待他到家之日,离郑猗猗的头七之日也只差两天了。

陈锦青下了马,望着陈府门前的白幡白挂,心一阵剧烈的刺痛。

其实那日他之所以骗她,是有些恨她的。毕竟曾经的美好有过,而那刻他才发现他早已留不住他的心了。

这些日子他想过,回家就与她和好的,他给她带给她最爱吃的果子蜜饯。

他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可眼前的一切都证实那个几月前还与他说笑鲜活的女子离开了他,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麻木的站在府门外,连踏进门的勇气都没有,看见里头出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郑鸿之弟的夫人,他叫道:“婶娘。”

听得女儿没了,郑鸿夫妇当即病倒了。

郑二夫人冷笑道:“陈大公子请自重,这声婶娘我可担不起,你们陈家门庭太高,我们郑家的女儿福薄攀不起,从今以后,我们郑家与你们陈家再无瓜葛,和离书我郑家自会奉上。”

路上走了几日,郑二夫人一行到了荥阳。

辗转两年,灵歌望着郑家的大门,对着虚空说道:“小姐,咱们回家了。你瞧,荥阳正下着微雨呢。”

郑家请了和尚道士作法,驱除一切邪祟,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郑猗猗被葬入郑氏祖坟。

送了小姐一程,灵歌归府那日,听得府上的丫头正议论。

小丫头一号:“你们听说没?跟咱们府交好的章家,他家公子前几日也没了,对外宣称是忽染暴病身亡,你说奇不奇怪。”

小丫头二号:“对啊,章公子长得多好,当年在荥阳城里比陈家的那位也不差呢。”

小丫头三号:“可不是嘛,我记得章家公子好年轻,说起来还是和咱们小姐一样的年纪呢,真是太可惜了。”

这些个琐碎话语,灵歌听了也不甚放在心上。

灵歌早已心如死灰,这一日,她安静的卧于榻上。她少时家贫,为了母亲的葬身钱,她甘愿被卖入郑家,起初她在后房杂役,后来她拨到了小姐身边,小姐给她赐了名,她回忆起这十几年,却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似的。

临至濒死之际,她竟然依稀记起了,原来小丫头子们议论的章家当初也来郑家提过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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