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结怨司•孟九溪涪城认亲(上)(1 / 2)

永元元年,和帝在位,因其年幼,朝政尽入窦太后之手,朝堂一时风起云涌。而在洛阳千里之外的扬州,却发生了一件惊异怪事。

会稽郡内有一大户徐姓人家,干的是贩盐的行当,十几年来,生意蒸蒸日上,也攒下了万贯家财。徐家祖孙三代,老太爷徐钟近年来已慢慢地不理俗事,在府上安心颐养天年。

古柏居内,徐钟此刻正在榻上闭目歇神,一位妙龄女子立于下首挥着羽扇,另一位则在旁轻捶其背。

徐承祖前脚方踏进,两名女子便见势退下。

徐承祖问道:“阿父唤我何事?”

徐钟苍老的脸颊上布满了条条皱纹,他说道:“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他们母子你准备如何安置?”

对此,徐承祖并不惊讶,挑眉:“照阿父的意思?”

“如今形势不好,对我们不利。王县令的任令已下,也就这么一两个月的事了。”徐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会子会稽郡新官上任,谁知道他是几个鼻子几只眼,若是个好相与的也罢了。若不是,保不齐哪天咱们家遭了祸,这些个小事倒不打紧,若翻出孟家那笔旧账,你指望怎生收场?”

徐承祖不由得垂下眼帘,有些迟疑:“阿父,此事……”

“如今她儿子也长成了,心思变了,他说到底不是咱徐家人,你降不住他的。”徐钟真是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的说道:“倒不如趁热打铁,在王县令离任之前,把他们母子的事解决了,除去这个隐患,咱们家方可高枕无忧。”

徐承祖沉默不语,忆起旧日的尘封岁月,过了一会子他才低声应道:“儿听阿父的。”

午时,徐桡下学归府,瞅见府中人来人往,场面十分喧闹。对此他并未多问,沉默的往后宅走,迎头便撞见两人迎面而来,走在前头的一位中年男子高大魁梧,颔下蓄须,但精神矍铄,后头的一位乃是府上大管事郭明。

徐桡上前,唤道:“阿父。”

已至不惑之年的徐承祖,鬓边华发已生,他觑眼瞧着徐桡那张日渐棱角分明的脸孔,便心下不悦,蹙起眉目,顺势问道:“你阿母近日如何了?”

徐桡低头回道:“阿母一直吃着大夫开的药,病势虽不见好转,但精神尚可。”

徐承祖点点头,想起外头的一些言谈,哼道:“近日我闻得人前人后都在夸你,言你勤学上进,羡慕我养了个好儿子,他日定能光耀我徐家的门楣啊。”

徐桡心知,自幼时起,阿母常年卧于病榻,年深日久,阿父便对他们母子一贯不待见,阿母为此受尽冷落,他都看在眼里,悄悄的记在心里!徐桡骨子里是个烈性的,心想阿父不喜便不喜罢,他有阿母就够了,何况他又不止我一个儿子,轮不到我给他养老送终。

于是父子俩见面的机会少之甚少,今儿也是碰巧撞见,他敷衍的回道:“阿父言过了,子溪实在愚钝不堪。二弟才真真的是天资聪颖,待日后大些了,定能为阿父及祖上争光,阿父不必为此忧心。”

徐承祖:“……”

好你个小兔崽子,有段时日不见,本事见涨,徐承祖心下诽谤,再次说道:“你如今在外也不要招摇,现今天子初初即位,朝政不稳,恐地方上会生乱。这段时日你便安心待在府里,好生侍奉你阿母。夫子那先不去了,想来你聪明绝顶,耽误几天也无大事。”

徐桡答道:“孩儿都听阿父的。”

艳阳高照,日光洒落在徐承祖半边脸上,有些刺目,他眯起眼盯着徐桡逐渐离去的背影,还来不及头疼,便瞥眼望见远处的一抹小小人影——蹲那儿开心的玩泥巴、捉蚯蚓!

徐承祖:“……”

这便是徐桡口中天资聪颖的徐溥,年方五岁。

小人儿向徐承祖小步跑来,小脸上脏兮兮的,还不忘向徐承祖喜滋滋的邀功他捉了一上午的成果。徐承祖很奇怪,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徐桡五岁就上学堂看古书了,而这小东西大字不识一个!

徐承祖不由的抚额:“郭明,快快地把小公子带下去,自今日起,请夫子来府里好好教小公子,省得成日间只想着玩。”

徐溥一听便不干了,蹲在地上开始耍赖,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说道:“阿父,我不要,我不要夫子……”

徐承祖不想听,也不想看,会心软。

郭明见此,不得不上前一边哄着一边抱起小人儿离开。

徐府后边,有几所不太起眼的屋子,虽不太华丽,但清幽雅致,乃是徐桡之母姜乐娘所居之处,奴仆也只拨了三四个小的使唤,满翠年老一些,是一直跟在身边的。

姜乐娘病容不减,一如往昔无神,卧于榻上,满翠正于下首杌子做着针线活,忍不住劝道:“这府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一面见着夫人与老爷怄气,一面见着如今留云阁小娘子有了身孕,越发的轻慢咱们。这到底于大公子面上也不好看,大公子现已大了,来日议亲,老爷若不管事,寻个什么人家?夫人也该寻个由头,去老爷跟前服个软,把眼下的日子先过了。”

姜乐娘并未答话,而是转而说道:“前儿个的去外头买的挏马酪酒快吃完了,赶明儿再去买些,子溪爱吃。”

对此,满翠也不好再多言,正值徐桡回来,她不便在此,先行出去了。

徐桡先行见过阿母,跟往常一样把父子俩的言谈备陈了一通,不知为何,阿母甚是不喜他与徐承祖过多接触,能避开则避开。

他踌躇了一会儿,试探着开言:“阿母,您和阿父之间,子溪本不应多言。可子溪身为人子,子溪盼着家族和乐,也希望阿父阿母能够……”

姜乐娘打断了他:“不消多说,待日后你便知道了。”

徐桡:“……”

“子溪过来。”姜乐娘俨然浑不在意,而是从枕沿下边拿出一块白玉佩,上边还雕着一只小虎,一并叮嘱他道:“这玉佩原是一对,那个上头刻着一只小猪,阿母不慎给弄丢了。这个你好生收着,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用得上它。”

姜乐娘递给他,轻轻的道:“子溪,既他如此说了,你在府上安心攻书便可。”

徐桡点头:“子溪明白。”

待徐桡从外头悄悄掩上门,姜乐娘复睁开眼,顿了顿,方抽出了沿下的一方白色丝帛,上头画着一位年轻端秀的男子,她抚摸了半晌,喃喃道:“你一定要保佑咱们儿子平安。”

六月初六,乃是徐家老爷子六十大寿,徐府锣鼓喧天,各处张灯结彩。

姜乐娘强打着精神忙碌了一日,到了晚间,府中诸人也渐渐散了,身子已有些支撑不住,正待离开,被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叫住:“夫人留步。”

姜乐娘不得已转身,面无表情的问道:“有何事?”

哼,你们母子一样的德性!徐承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吩咐道:“大夫给碧云开的安胎药,府上操持了一日,这会子你得了闲,现下带过去。”

姜乐娘应道:“知道了。”

人家早先对我曲意奉承,现下都不装了!徐承祖心下再次诽谤,嗤道:“作为一家主母对妾氏的晨昏定省,这还用我来教你,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姜乐娘应道:“知道了。”

徐承祖:“……”

留云阁内,碧云身着一身华冠丽服卧于榻上,一只手微微抚着小腹,第八次问道:“什么时辰了,老爷怎么还不来看我?”

小蕊立于下首,一只手挥着羽扇,回道:“酉时一刻了,老爷心里惦记您,估计晚些时辰就到了。”

“你说得对。”转而碧云又满脸不甘,忿忿的说道:“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我却不能出面。润月轩那个老女人每日摆出一副死了儿子丧了爹的样子,也不知道老爷到底看上了她哪点!”

小蕊还未及答言,便听见外头有叫夫人。小蕊连忙躬身行礼,只见一抹白色身影走进门来,丢下了一句:“喝药吧。”接着白影便迈着步子慢悠悠的离开了。

小蕊、碧云:“……”

“你看看。”碧云一边喝药一边嘟哝道:“几日不见,老女人气人的功力又见涨了,平日里也不知在哪儿修炼的。”

小蕊:“……”

次日,留云阁整整闹腾了半日。屋子里头奴仆来回的身影,女人凄惨的喊声交杂其间。

徐承祖一直站在外檐下,满脸焦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走出来的大夫问道:“大夫,孩子如何了?”

大夫道:“徐老爷,老夫方才查验过了,小娘子喝的安胎药中放了分量不轻的马钱子,致母体受损,孩子是保不住了。”

大抵是大夫每说一句,徐承祖脸色便低沉一分。

这时,郭明走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老爷,时辰不早了,今儿县令大人排席,茶庄张爷、酒庄李二爷已等在前厅了。”

“有劳大夫了,郭明。”徐承祖点头道:“送大夫出府,我随后就来。”

郭明:“是。”

已近午时了,碧云也渐次转醒,身子无力,脸色也十分苍白,望见徐承祖坐于榻前,忍不住啼哭道:“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妾知道您爱重夫人,妾平日里也是规行矩步,可是夫人此番德行有亏,居然……”

“行了。”徐承祖一向不喜哭声,觉着不吉利,皱眉说道:“此事我心里有数。”

碧云连忙止住了哭泣,不敢再提,于是小声恳求道:“老爷可否让妾见见溥儿,我们母子还不曾见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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