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心肝(1 / 2)

薛尊和舒育松新婚第二年便喜得贵子,可谓双喜临门。这孩子眉清目秀,大眼睛,一张惹人喜爱的罗汉脸儿。小两口儿认为老爷子读过几天书,多少有点儿文化;又想到,他给他的四个子女所取的名字也都不错,于是他们商议,请老人家为他的爱孙取个名字。他们抱着刚满月的掌上明珠来到老头子跟前:“爷爷,请您老人家给您的爱孙儿取个名儿吧!”薛尊将笑盈盈的孩子递到他的手上,笑容可掬地说。

老爷子喜出望外地接过孩子,凑到脸上轻轻地亲着,他那胡子拉茬的嘴唇亲得孩子咯咯直笑,他开心极了。“唉!咱们舒氏门宗,有史以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给孩子取名,应该有所讲究。”他挠着头想了片刻,说,“有了!中央不是有个大人物叫‘薄一波’的吗?咱们就叫孩子‘舒一波’吧?”他眉开眼笑地征询她们。

“很好很好!‘舒一波、舒一波’,这名字顺口,这名字响亮!”小俩口儿异口同声,拍手称快。

舒一波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不缠人,无论爷爷奶奶姑姑婶婶,谁都能带着他玩儿,带着他过夜,好不利索,好不撒脱!然而,正是他的这一优点,让他的妈妈——薛尊对他放松了警惕,以致后来让他招致了溺水而亡的杀身之祸,唉,此乃后话……

一波这孩子,最招人喜爱的地方还在于他天资聪颖,记性过人,从他蹒跚学步和鹦鹉学舌开始,薛尊就把许多朗朗上口的唐诗宗词朗诵给他听,让他一字一句地跟着学,附合着抑扬顿挫地吟诵。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只要有人逗他:“喂,喂,一波一波!背首唐诗给我听听,好不好?”他便张口就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再来一个!”又来一个大哥哥逗他。他有求必应,脱口而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似乎谁都难不倒他。每当这种场合,阿姨们便会伸伸舌头,啧啧不已。大伯小叔子们便会拍手称快,扬扬拇指,一片嬉笑,好不热闹!

一波这孩子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还是他小小年纪却能善解人意而又颇有恻隐之心——他的二大妈尹萍萍学过裁缝,肤色白皙,体型微胖,中等身材,乌黑的长发扎着个马尾辫儿,十分洒脱飘逸。她出门爱打招呼。她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她的大儿子年长一波两岁,名叫升平。一个赶集的日子,清晨,她忙忙碌碌路过继业老头身边的时候儿,笑嘻嘻地说:“爷爷!”她很有礼貌,用她儿子的口气称呼老人家,“我升平尚未起床,他的早餐我给他煨着在锅里,一会儿待他醒来,请您给他穿穿衣服,管管他吃饭。我得赶场收布去了。”说罢,她在一波芙蓉似的脸蛋儿上“吧吧”地亲了两下便扬长而去。

“我赶场收布去了”这句平常不过的家常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它在一波幼小的心灵上却深深地扎下了根——他记住了二大妈今天的行程——赶集收布;今天的去向——近在咫尺的银山小镇!

晌午过后,二大妈尚未回家,有点儿反常!一波皱着眉头,“二大妈怎么啦?”

这是变幻莫测的夏天。忽然,西方上一团乌云扯上顶,它像一张黑色的大幕一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火红的太阳,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黑暗下来。顷刻,狂风骤起,刮得飞沙走石。继而一道耀眼的电闪蓝光将厚厚的云层硬生生地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一声震耳欲聋的大炸雷仿佛就在地上撒泼打滚一样,吓得一波打了个寒噤,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轰隆隆,哗啦啦……”那倾盆大雨犹如银河决堤一般,劈头盖脸地倾注下来!大人忙着“抢雨”。小小的幼儿舒一波,他那明眸大眼珠子乌溜溜一亮,“糟糕,二大妈还在街上!”不容分说,他抓起一把立在墙边的花格雨伞就箭一样地冲出了门。他光着脚丫子,像只踏波而行的丑小鸭似地埋着头朝着银山方向冲去……

此刻已近黄昏。像个落汤鸡似的小娃娃舒一波,手里抱着一把和他差不多大小未撑开的花格雨伞,跌跌撞撞到接近金紫桥袁萍药店的时候,被她看到了他。她下意味地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钻进店来,给他擦着雨水问:“孩子,你,”她仔细瞧了瞧那张被雨水灌得青紫发凉的小脸蛋儿,她认出来了。“小朋友,您的妈妈是叫薛尊吧?”

“嗯嗯……”一波点着头,哽哽地应着。

“您,您这么小一个小不点儿,要到哪儿去呀?拿着一把雨伞又不撑开!”“天下雨了,我去给二大妈送伞,她在街上收布打衣服……还没回来……”他断断续续地回答,“好大好大的,雨啊……”

“傻孩子,您还知道好大的啊?”袁老师一边取出毛巾为他擦着雨水,一边找出她儿子穿过的衣裤给他换着,一边责备说,“嗨哟你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儿,您就不怕山洪大水将你冲走吗?唉,大人怎么这么不管事儿啊!”

等到薛尊她们“抢完了偏东雨”缓过神来,庆幸没被淋湿多少粮食衣物。此刻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波波,舒一波!波儿,一波……你在哪里?”她家全体动员,所有的屋子都找了个遍,不见了一波,她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们分头行动,全村遍野呼唤,寻找……

“一波!一波!舒一波!波儿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呼唤的哭声此起彼伏!

一听一波失踪,邻居们纷纷加入到寻找的行列中来。继业老汉儿老泪纵横,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到门前山洪咆哮的小溪边,用个竹耙边捞边唤:“一波!一波……”

热心的唐三舅更是想得周到,他将一根长长的竹竿绑成了个大大的耙子,在铁道里边那座大院子门前的那口大堰塘里地毯似地拼命地打着……

一个小不点儿舒一波出人意料的“送伞”行动牵动着众人的心,一颗幼小的心灵作出的伟大壮举,却让整个的舒家大院子炸开了锅!

雨小了,袁老师牵着一波迈进舒家大门。有人看见了,便大声喊:“薛尊,薛尊——您的一波回来了!”

薛尊闻声跌跌撞撞地撞进屋,哭丧着脸板着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谢谢”“阿姨做了好事”……

“薛尊,您的儿子不简单啊,小小年纪,竟比大人都更会处事!”袁萍一边夸孩子一边责备大人,“孩子毕竟还小,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雨完全停了。裁缝尹萍萍肩上挎着挎包,双手推着单车兴冲冲地跨进门来。她见众人哭丧着脸,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咦,袁老师,您也在?”

众人白了她一眼。

“还问呢,这孩子还不是因为你,险些儿闹出祸事儿来!”和蔼可亲的个体户大夫袁阿姨,此刻也板起了脸,瞪了她一眼。

“你赶场,你赶个什么鬼场?!”急性子唐三舅瞪着充血吓人的大眼珠厉声呵斥她,“你那小小年纪的侄儿子生怕你淋着了雨,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冒雨给你送雨伞出来,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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