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幕 情绪测试（1 / 2）

情绪测试的考场设立在公立医院的5楼，等候大厅和政务办公大厅、驾校考试等等这些需要排队叫号的场所陈列都很像。空旷的方正大厅，出于建筑的结构力学要求，总会对称又突兀地立着那么几根同样方正的柱子。出于宣传和装饰的双重需求，柱子的四面上，还会挂上各种宣传海报或者是流程制度引导。大厅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铁质座椅的扶手上，反射着同样惨白的光线。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座位都不是6座联排，而是彼此独立的，可能是为了尽量避免人和人之间的相互作用吧。至于为什么用这种铁皮钢板做成的不那么舒服的椅子，想必是因为大概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等太久，也就不想用座椅的舒适来留住他们吧。

电视被挂在大厅靠近中间的两根柱子上，马卡龙淡蓝色的屏幕背景上，映着一行行白色的字样。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得这种既让人看不太清楚，又让人生不起气来的版式，但这些姓名、身份证号、考试编号、考场编号的这些文字却好像与己无关一样，仍在机械式地翻转着。

“姓名ZHIRENZHAO身份证号XXXXXX20050611XXXX考试编号成人1组6号考场编号A33”

赵智仁看着这行自己的信息出现，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紧张，甚至还不如他上次学校组织体检抽血的时候那样紧张。候考大厅的人并不多，看其他测试者的年龄大多跟自己不相上下。可能也会有零星几个“隔代人”，不过一看就是那种情绪自我管理能力较差的人。经过一些训练或者治疗，尝试了好几次想要通过情绪测试的那种人。你说他们是为了通过测试获得更好的生活么？不像是，更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毕竟，未通过情绪测试的人都要被另眼看待，被别人贴上一种类似“社会负担”的标签。

陪同人员是不能进入考场的，所以候考大厅外围一圈被拉上了警戒线。这时的警戒线外则出现了堪称世界名画的经典一幕——大概有十几个“秦旭”在警戒线外一字排开，他们穿着相同的黑色风衣，打着同款的领带，但制式化的气场拿捏得倒是死死的。看上去总像是在房屋交易大厅等候的房屋中介，只是他们胸前是不用挂工牌的，毕竟现在的“秦旭”们大大小小地也算半个公务员了。除了发型和样貌上的细微差别之外，唯一使他们显得不同的，就是他们在望向考场内的不同考生。似乎参加测试的考生成绩会影响他们的业绩一样，这些“秦旭”们非常在意这次考试的结果。能配置得起“秦旭”作为情绪管理师的家庭并不多，虽不说非富即贵，但最起码在久远的时代是能评个先进或者模范的。

智仁是比较早第一波在候考区报到等候的，却不是前几名进入考场的。正常的情绪测试时间要在30分钟以上，因为时间短了的话，对于灵魂的挖掘深度可能不太够。距离第一批考生进场才仅仅过了10分钟，有一个女孩脚步缓慢地走了出来。从眼圈上看，的确像是快哭了，或者已经哭过了。她没有叫“秦旭”的名字，因为在一堆“秦旭”里，叫名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径直走向考场外的，自己家的秦旭，而他们家的秦旭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脸上略显失望。秦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下，具体说什么智仁是没听到了。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今年属于这个女孩的考试已经结束了。至少在今后一年的生活里，她要被贴上“社会负担”的标签了。

智仁想到临出发前问母亲的那句话：

妈，如果我测试没通过，那会怎样呢？

可能眼前的一幕，这就是那个“会怎样”的一个开端吧。智仁倒是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女孩今后的一年里想要怎么去过生活，但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她的秦旭会把她保护得很好。而警戒线外的另一个秦旭，则似乎看出了智仁的心理活动，用食指戳了戳太阳穴，提醒他现在要保持清醒。

排队信息的电视屏上滚动的信息已经刷新。

“姓名ZHIRENZHAO身份证号XXXXXX20050611XXXX考试编号成人1组6号考场编号A33”后面从灰色的待入场，变成了请入场。只是那块红色的填充色，像极了禁止同行的红灯。

所谓考场，无非是一个小隔间，中间一张桌子。桌子的这一头是一把椅子，留给考生的，另一头是两把椅子，分别坐着两位考官。听我的描述是不是感觉特别像犯罪电影里审讯犯人的场景？形式上很类似了，因为审讯是为了发现证词里有关事件描述的逻辑漏洞，而情绪测试则是为了发现人性当中有关感情的情绪漏洞。除非受审者无懈可击，不然总会漏出一丝马脚，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情绪是无懈可击的呢？这也是考试筛选的目的吧，筛选出那些真正能够控制情绪的完美的“理性人”。

这个小隔间与审讯场景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里的内饰用的是清一色的马卡龙淡蓝，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者的恶趣味。至少这种设计让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考官显得更像是两台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器了。

智仁向两位考官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并在类似指纹打卡机的移动装置上，采集了一下血样。验明正身后，考官拿出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智仁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自己对于这个社会的全部存在。主考官按照规范要求，当着智仁的面展示了文件的保密工作，并亲自拆开。整个过程犹如外科手术一般快速、精准、娴熟，没有任何一丝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而另一边的副考官，则开始在一台测谎仪器上，输入测试者的个人信息，并将一个智能腕带佩戴在智仁的手上。以上准备工作，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丝毫没有占用他们彼此的任何多余时间。

两位主考官宣读考试制度及考场宣言：

本人牛黑

本人马白

郑重承诺，本次情绪测试依照《智疗》相关法案规定，以真实判断考生情绪管理能力为目的，本着客观公正的原则，且不带有任何个人立场倾向、情感色彩、宗教种族地域文化差异偏见地向考生进行发问。考试过程及考试结果全程记录在案，并有专业设备确保测试过程真实有效。考生在接受考试之前，已确认接受有关个人隐私方面的授权，且考试内容严格保密，考试结果对外公开。有关测试工作过程当中出现的分歧、矛盾，解释权归医药公司及卫生部门所有。

下面“姓名ZHIRENZHAO身份证号XXXXXX20050611XXXX考试编号成人1组6号考场编号A33”的考试正式开始。

这种机械化的流程，让智仁不禁想到，是不是不用人工，设计出个AI来也能很顺利地完成测试任务。

测试的第一环节是个人成长经历确认。

主考官拿出文件袋里关于智仁的档案，上面详实地记录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生活轨迹。一些他自己可能都记不太清楚的内容，在那上面都似乎能让他对自己的过去清晰起来。甚至包括自己的两次疾病就诊记录，自己的平日消费习惯，自己的兴趣爱好等等。这些文件上的东西，似乎显得比智仁自己都更了解自己。

智仁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秦旭工作的一部分。这就是自己活在秦旭眼皮子底下的一个工作日志而已。

主考官开始发问——他似乎专业到连清嗓子的多余动作都省略了。副考官一边看着测谎仪上的数据波动，一边开始在记录卡上书写智仁今后的命运了。

记录里显示你很少做体育运动，请问这是因为你自己的先天体能问题，还是后天家庭教育的缺失，还是因为你对运动不感兴趣，或者说运动不能带给你想要的情绪满足？

在主考官说到家庭教育这个词的时候，副考官看到了智仁腕带指示灯的异常闪烁，又在测谎仪的终端上确认了一下图谱曲线变化，随即开始在记录卡上写下了一笔。

一说起体育运动，智仁只是不那么感兴趣罢了。并非所说的先天体能问题，智仁身体一直很好也有些运动天赋，但不一定非要兑现在具体的运动项目上。因为很多孩子对运动的爱好，都来自于父母的影响。像智仁这样从小对父亲缺少认知的孩子来讲，很多的运动项目能与他分享的只有更多的寂寞。他不想一个人对着街道的墙壁踢足球，也不能仅仅每天练习隔空挥拍。

“我对大多数的运动没有那么感兴趣而已。我个人的体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一点在我的体育课测试成绩和体检报告中可以看出，我的心肺功能以及跑步成绩不比大多数的同龄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