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色之二(1 / 2)
01
你永远不能过分要求一个酒鬼。
尤其是他还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美酒。
虽然柳响并不是酒鬼。
但柳响毕竟喝了这么多年酒,他毕竟已真的很爱酒。
张王和李五离开林间小屋才刚满一日,偏屋中那二十二大坛女儿红就已被柳响喝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柳响自己也没能想到的事。
他本计划好一天只喝两大坛,外加三大口,满打满算,度好十日。
他早上蒸了饭菜,锄完地,拔完草,既喂了鸡,又喂了鸭,不仅挤好了牛奶,还给羊吃了草。
他做完所有的活,日落前甚至都还把篱笆都修缮了一遍。
他当然要坐下来喝酒了。
——现在酒已全没了。
柳响只好拉伸拉伸自己的腰部,在屋里慢悠悠地走了一趟拳,再出了门。
虫鸣鸟叫声已经升得很高了。
柳响呼吸着林间独有的芳香,闭目养了神,再睁开眼时,他的瞳里带着月色,变得像星星一样。
虽然剩下的九天里无酒可喝,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在世,乐得清闲自在。
有什么事情能比此间的自在更为逍遥呢?
不过,柳响想了想,还是决定十天后的早上就立刻去喝酒,喝完酒,力足神完,下午好去城外耕种,毕竟春耕马上就要结束了,毕竟他每年都会去帮忙。
毕竟今年他能帮的忙也已不多了。
等这件事情完成,正是开始下一件事的时候了。
柳响眼神沉静。
为什么总是有一阵栀子花淡淡的芳香?
微风袭来,徒增了一些烦恼。
天空中飘下了迷蒙蒙的水雾。
江南的春雨,最是缠绵,最是容易感伤,雨下起来,就似永远不会停息。
好在林间更清新了。
好在还有雨景可以欣赏。
看着,看着,柳响的眼睛又移到了那丛竹子上,没来由的,他想到了那一句话。
“竹子是什么颜色?”
柳响低低地笑了起来。
青龙会啊青龙会,为什么偏偏是青龙会呢?
不管是真青龙,还是假青龙,谁又真的懂他心里的忧愁呢?
想到青龙会,柳响就会想到闽南。这些雨其实也让他想起闽南。
十年前,他逃出青龙会的控制时,就曾经发誓永生永世再不入闽南半步,闽南的山、闽南的水,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闽南话,都会让柳响想起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杀过的每一个人。
这些年,他拼命在美酒和美人之间流连,拼命地当一个好人,拼命做一些好事,就是想忘记他杀人的罪孽。
有时也想一死了之,以命抵命。
所以他对赌,他拼酒,他赌的是自己的命。
所以柳响的朋友越来越多。
但他已见过了太多丑恶的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至今也不敢摘下,他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护卫小毛或许算一个柳响信任之人,因为小毛实在太直,又实在太崇拜柳响了。但小毛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朋友,只是朋友。
他们都说柳响的眼睛很亮。
但柳响自己知道,这或许是出于恐惧,对他一刻不停追逐着的死亡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中,他本已忘了那些他不想再记住的事。
但他从未真正忘记那些事。
有时夜半梦醒之际,他会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在接踵而至的任务里想方设法杀人的青龙会杀手。
一入青龙会,一生青龙会。
你这辈子做过每一件事,都会变成一个标签永远地贴在你的身上。
更何况这个标签是“青龙会”。
柳响抚着门槛,突然有些累了,他轻叹一声,准备睡觉了。
他只是把门轻轻地带上。
没有了酒,柳响只能希望这一滴一滴的雨点落地声能助他睡个好觉了。
风似剪子,雾作帘,雨中传来的声响总是时断时续。
柳响正准备闭上眼的时候。
门洞开,冷风泄到了他的脸上。
一个被雨水打湿了的,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总能闻到一阵栀子花淡淡的芳香?
女人像是一只梅花小鹿一样探了进来。
他听见她说:
“李叔叔,张叔叔,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要到天上去啦。”
这个带着栀子花香的女人,很快发现,她语中的张叔叔和李叔叔,并不在这一个屋子里。
她轻轻地“咦”了一声,很快地又出去了。
过了一阵,她又回来,她毫无顾忌地盯着柳响,偏偏头,道:
“李叔叔和张叔叔已经到天上去了吗?你就是从天上下来接我的吗?”
她的眼眸涌动着清澈的光,像是一泓透亮的山泉,看起来明净无瑕,不沾染一丝人间的尘土。
她又道:
“李叔叔和张叔叔对我可真好。”
她把手背在身后,在屋子活泼地跳来跳去:
“你真好看,天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好看吗?”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呆呆地立住不动了:
“完蛋,我今天就已经出来了。”
她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掬起手,对着柳响拜了两拜,道:
“神仙哥哥,你就当没看见过我。”
她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很好了,于是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她又小跑回来,再对着柳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她笑起来时,颊上会出现两点酒窝,像是被春风吹皱的秋水。
柳响怔怔地看着。
雨似停了。
他的心脏似开始缓慢地跳动。
02
柳响这天起的很早。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怎么睡。
昨夜的一切像是一场深沉的梦,如虚似幻,非真非实。
只有天空中迷迷蒙蒙的细雨犹在。
怎么会陷入一个如此缥缈的梦?
怎么会突然出现那样一个女人?还说着那些迷惑的话?
柳响抑制不住地想。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至正屋屋顶,他有些走神地做好饭菜,敲门,长三短二。
他似要离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昨天的菜也是你做的吗?”
他楞在原地。
门开了。
她倏忽间探出头,清烔烔的眼睛,一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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