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色之一(2 / 2)

护院小毛更气不过,道:“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还不赶快走,别惹柳大爷不高兴了。”

“龙?怎么会是龙呢?”小婉儿小红小莲清美也都不屑一顾,“龙根本不存在呀。”

莺燕们还在嘻闹,柳响却已愣住。

他已至少听出了两个字。

张王道:“你已听会没有?”

李五把右手提的酒往桌上一扔。

“砰”的一声。

柳响的微笑僵住。

青,龙,会。

据说这是江湖中一个极严密的组织。

据说青龙会共分十二堂,又有三百六十五舵。南七北六十三省,几乎每一省每一府每一县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人,势力之大,非常人能想。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咒语,简直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既可以叫人活,也可以叫人死。

据说青龙老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金花蛇在到达目的地时,会迅速地稳住身形,缠绕在新的树枝上。

青龙会岂非也是如此?

青龙会的酒,是敬酒?还是罚酒?

柳响开始喝酒。

他大口喝完,把茅台的空壶用力抵在桌上,一双眼炯炯亮起,已恢复了平静,却大笑道:“自然是听会了。”

张王和李五闻言就侧了身子,对面而立,他们相视一笑,朝酒楼外一伸手,异口同声道:

“请走。”

柳响就站起来,理了理衣摆,甩开衣袖,大步流星地走。

他出怡香园的时候,护院小毛还在他身后大叫道:“柳大爷!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们骗了!”

05

忽有一阵风吹到了柳响脸上,泛着栀子花淡淡的香气。

头顶是灿烂繁星,面前是通幽曲径。

身旁是张王和李五。

张王在说:“止步。”

李五也道:“止步。”

张王又问:“此地何处?”

柳响四下瞧了瞧,此刻正值夜半,荒郊、野桥,伸眼摸黑远,树影浓,不闻更夫响。

柳响便道:“你妈妈家。”

张王愣住,旋即笑道:“好你个柳大爷。”

李五也笑:“正是咱妈妈家。”

柳响却不笑,一双手藏在袖子里,黑夜中眼睛亮得紧,他道:“家父可并无青龙老大的声势。”

张王就道:“想来你肯定知道青龙会的威力。”

李五道:“我们要什么,你就得给什么。”

柳响却摇头,道:“想来柳响肯定知道青龙会,就是不知道青龙会知不知道柳响。”

张王道:“勉强知道些。”

柳响接道:“你要什么,我便没有什么。”

张王道:“假若我们只是要见令堂一面?”

柳响道:“我母亲确实住在这块,要见她虽不容易,也不过只是费些力气。”

张王道:“请教。”

柳响道:“你先往前走十八步,然后往右走十四步,看见一棵大树时……”

张王道:“如何?”

柳响微微笑:“高喊三声‘柳响母亲大人在上!’,一头撞死上去,说不定就可以见到她老人家了。”

——确实没有人知道柳响祖在何方。

张王也不恼,只道:“假若我们要柳大爷一只手?”

柳响的身子稍向后倾,两肩胛骨一沉,脖颈上青筋一跳,他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张王李五,突然伸出两只手。

柳响道:“是要左手这只,还是右手这只?”

张王似在精挑细细选,然后道:“男左,左手。”

柳响道:“只可惜我这左手缺点太多,不知青龙会知道以后还方不方便拿去?”

“传闻柳大爷手能作曲,今日一见,清瘦削长,多一分则怪,少一分则丑,指结分明,偏偏生得比妙龄少女还精致。”张王低眼又仔细瞧了瞧,啧然惑道,“这样一双手,最适合砍下来浸做标本,好叫人日夜观摩。又能有什么毛病?”

柳响摇头,道:“双手自然妙很,只可惜青龙会只要一只,还偏偏是左手。”

他似在感叹,接着道:“我这左手金贵,又长了个恋爱脑子,这双手本一对,左手只要一刻见不到右手,就会长嘴,要喝八大缸三十一年份的女儿红,一天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若是没有,又会长出脚来跑回我腕上。”

李五道:“假若有?”

柳响道:“那便再多等一刻。”

李五又道:“假若我们要柳大爷一双手?”

柳响道:“那便看看你们有无本事来拿。”

张王突地大笑,道:“只可惜我们既不求见令堂,也不要你左手,只是要柳大爷的钱而已。”

柳响一愣,自然接道:“钱?要多少?”

李五道:“你有多少,就要多少。”

柳响一笑,似已放松,他道:“你要钱,我就把钱都给你。”

李五似已愣住:“你肯?”

柳响大笑,道:“有何不肯?有钱就是用来花的。没有你,我也会给别人。”

张王似也已愣住:“如此简单?”

柳响道:“数不清多少年多少人为其生又为其死,数不清豪侠逸客都栽过此关,数不清的故事也因其发生。”

“为了钱啊。”柳响晃晃脑袋,摇头看了月,悠然道,“犯不着。”

“更何况我并无富有,只是区区几万两白银而已,只是……”柳响又道。

张王瞪眼道:“只是?”

柳响看着张王李五,微笑,道:“你们如何让我相信你们是青龙会属下。”

张王横声道:“有人胆敢冒充青龙会?”

柳响道:“或许。”

张王道:“但绝不是我们。”

柳响道:“或许。”

张王道:“你不信?”

柳响只笑。

张王道:“只可惜青龙会做事极小心谨慎,我们平日接头全凭暗语,而这正是柳大爷所不能相信的。”

柳响道:“正是如此。”

张王道:“确实如此,正因为柳大爷不是青龙会属下,所以我们说的暗语,有多少种可能是真的,就有多少种可能是假的。没有信物,一个人如何向陌生人证明自己就是自己?”

柳响道:“你若说接头暗语是‘冰比冰水冰’对‘冰水冰比冰’,我是信还是不信?”

张王道:“假若给了你暗号,柳大爷又如何证明它是假的?”

柳响道:“就算暗号是真,可你又如何证明你是真的青龙会的真属下?青龙会下属的暗号不是真属下当真一定会不知?我只当你的是假的,你的便真是假的,真的是假的,假的还是假的。”

“所以问题并不在我们,而在于柳大爷。”张王喃喃道,“假若真要证明,我也只想得出一种方法。”

柳响道:“哦?”

张王叹口气,道:“逼你去拿钱,然后砍下你的脑袋。”

“犯不着。”李五突道,“因为我们也不要柳大爷的钱。”

他说得铿锵有力。

柳响便道:“那你们为何而来?”

李五道:“单单为了此处。”

柳响一愣,道:“为何?”

李五道:“还请柳大爷往东面走二十步进林后,立刻往北走一百二十八步,再往东走十一步,最后往北走不多不少正正好三百一十九步。”

柳响疑惑道:“为何?”

李五道:“来都来了。”

——这或许是一句比“青龙会”更渊远流长、更有魔力的话,柳响也不能免俗,何况他真的很好奇。

06

月亮升得快,已过中天。

穿林过树间,视野突地阔开。

大片星光,房屋三座,花香满,又桑田几亩,青葱欲坠,牛羊正低首,或跪还卧。

李五站在树影下,道:“咱妈妈家到了。”

张王跟着把人一杵,似一座黝黑的铁塔一样。

柳响抱胸,也立在原地,只是应道:“现又如何?”

李五微笑道:“不如何。”

张王道:“听闻柳大爷时常帮忙农活,扛得锄、插得秧,栽下稻禾无不成活。”

柳响道:“是又如何?”

张王道:“这几亩田中,分别种有番茄、白菜、蕹菜、洋芋。”

柳响道:“有又如何?”

张王道:“听闻柳大爷喝遍江南,席间若有珍馐,定要寻隙讨教做法,故练就了一身庖屋本领?”

柳响道:“又如何?”

张王道:“院中饲有鸡、鸭、牛、羊各类牲畜,溪中亦有游鱼可觅。庖屋内有上好的桃叶石楠、发烛、火石。米、盐、川椒、茴香、陈皮,各类调料,饭食所需,皆尽备齐。”

柳响失笑道:“你是要我做菜?现在?”

李五道:“不是现在。”

张王轻咳两声,道:“不仅如此,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还请柳大爷仔细听好。

“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至正屋屋顶时,柳大爷请敲响正屋门,长三短二,将提前备好的饭菜置于门前。

“而后,太阳正南时,柳大爷请送一杯兰雪汁,也同样敲门,同样长三短二,同样将备好的饭菜置于门前。

“当日没林中,篱笆影子若有似无之时,柳大爷请最后再送一次饭菜。

“每次敲门,不可多敲,不可少敲,更不可逗留原地,柳大爷还请敲完就走,切莫偷看,切莫出声。

“除此之外,柳大爷照常度日即可。偏屋中尚存有二十二大坛上好的女儿红,柳大爷请尽情享用。

“十日之后,若是我二人并未归来,柳大爷请先敲开正屋门,再离开。若已回来,柳大爷自行离去即可。”

张王沉下脸,又道:“这并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要求。”

李五微笑,道:“毕竟我们真的是青龙会属下。”

07

青龙会要柳响做的事,竟只是让他每日给一座门窗紧闭的屋子做菜、送饭。

青龙会找上柳响,竟只是让他这样在一个依山傍水的林间小屋里住上十日。

这里鸟语花香,沁人心脾,他浇花做菜,清静安闲,连空气都好似爽快了几分。

这里的酒,有几坛说是他这十年间喝过的最好的也不差。

柳响忽然觉得,也许青龙会并不如他想像的那版凶残暴戾也不一定,于是饮着、想着,他忽然笑了,是失声地大笑,连眼泪都似已笑了出来。

现在,他虽一个人喝酒,时常也会念起自己的朋友。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护卫小毛。

护卫小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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