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逢(2 / 2)

我和周小朝都没有讲话,因为我也有同样的困惑。堂姐面膜已经结束了,开始上水乳自言自语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打个电话也行呀?但是这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突然说回来就回来了”。

堂姐抬头看向司机问道“你们说他能听懂中国话吗?”,司机全程目不斜视,表现得很专业的样子。堂姐用她半辈子学会的英语说道“canyouspeakchanise?”。司机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堂姐道“连英语也听不懂吗?这个汽车公司也太不专业了,我好歹是国际友人,起码派个能沟通的司机嘛”。司机这个时候才开口说道“我们都是家里的,所以都会中文”。

堂姐道“那你不早点说”。堂姐靠近司机继续道“我问你,你既然是家里的肯定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看着派头应该还挺有钱,快跟我们说说”,司机道“主人家的事情,不方便议论”随后司机低下头继续开车,不管堂姐问什么都不在理会她。

我把堂姐掰正坐直“哎呀,堂姐,叔公们回来是件好事,你就不要在胡思乱想了,你也知道爷爷这些年一直很愧疚,过得也很不好,知道叔公们都好好活着,爷爷也能安心了”。

堂姐双手叉胸“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堂姐自小在我家院子里长大,她知道这个家庭最不能提及的秘密。这个秘密折磨了我们一家人几十年。不管心里充满了多少疑惑,此时此刻,我们都必须将它埋在心里,因为知道他们还活,这对于祖父、爷爷、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都是一种救赎。就像身处黑暗的无底洞里终于有人递了一张往上爬的梯子一样,那是救命的稻草。

看着窗外渐渐漆黑的夜色,偶尔划过一些白色的灯光,那是汽车经过的一些村镇。从中定镇清河口岸出发,第一站便是缅甸清水河镇,两个地方一墙之隔,之后的路程多是山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果敢老街市。这里的市中心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甚是热闹。匆匆一瞥,表面看上去跟我们那里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内在里却完全不相同。就如路边的行人看上去老老实实,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他可能正在前往某个拐角的妓院,或者准备到那个赌场赌博,也有可能去街头贩卖毒品,或者正准备找个地方吸毒,一切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这里可是是著名的金三角地区,罪犯者的天堂。

汽车在途径果敢老街之后一路向前,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下一站便是缅甸佤邦特区市中心南邓特区。三叔公曾在电话里交代过,他们住的地方是佤邦南邓特区。虽然对这个地方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作为一个边境人,我知道南邓特区属于缅甸北部,而缅甸北部是一个赌博、毒品泛滥成灾的地方。

从老街驶出去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南邓,进入南邓市中心。这里的市中心颇为繁华,远处树立着几座高楼、街边灯光闪烁。我和堂姐、周小朝谁都没有讲话,都在安静的欣赏着异国风情。这里的街上有中文的广告牌子,有缅甸文的广告牌子,也有既有中文又有缅甸文的广告牌子。灯光秀在旁边最高的一栋商业楼闪烁着。街上的姑娘大都穿着缅甸的传统服饰,头发紧紧的梳着高高的发髻。还有一些看上去穿着休闲的人,比起缅甸当地的人看上去相对白一些,这些应该是国内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讨生活的人。

汽车驶出市中心,街边的灯光开始变得零零星星,本来还是明亮的街市骤然变得黑黝黝的,越往前走越发幽静,只留下路边常年失修泛着暗淡灯光的路灯。我从外面收回了视线,司机还在一言不发的专注开车。我将窗户按下半扇,外面的空气随着半扇车窗涌入,瞬间就填满了车内。这个时候的空气非常舒服,就像一杯温开水,是非常适合肌肤的温度。我靠着车窗感受着汩汩涌入的空气,此时此刻温度没有了白天的热烈,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只是想到即将面对的未知,我却由衷的希望车子就这样一直驶下去。只是事与愿违,汽车驶出市中心不到一个小时,很快来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别墅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司机的声音“到了”。

爷爷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提脚往前走,这一步他迈了半辈子,眼看着马上就要见到那些朝思暮想的人,却颓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或许是一路上的奔波使人劳累,或许是这一切那么像曾经多次出现在梦里的情形,只怪黑夜让这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实。四叔沿着我们朝别墅的门口走去,门口窜动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些模糊的身影都变成一个个真实的人。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爷爷每年都会在11月27日这天外出,每次出门就是三天时间,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这个时候家里的氛围总是异常的沉重,连一向慈祥的祖父也会脸色大变。期初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口询问也没人告诉我们,只是大家都会异口同声的保持沉默。这种事情持续了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爷爷是一个不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以至于我和周小朝的到现在还是觉得爷爷严肃得让人害怕。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即使到了那几天爷爷依然一如既往的离开家里,到第三天才会回来,但是家里的人好像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沉重。

或许这就是时间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沙漠也能变成绿洲、随着时间的流逝,村口的树苗也能变成苍天大树、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也自渐渐退去。一切的伤口在时间的治疗下都能得到愈合,即使这种愈合是无可奈何的,是那种时不时就会让人隐隐作痛的,但是人不能永远活在痛苦里?也或许是家里的人开始释怀,毕竟生活还得继续,在往后的时间里那个秘密依然是不能被提及的禁忌,但是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这些人跟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年龄从十几岁的少年变成了双鬓斑白的老人。事实上,所谓记忆中的人其实只是来源于几张黑白照片。那些照片被保存在一本很独特的相册里,跟我们的照片是分开的,这些照片有爷爷亲自保存在他的箱子里,平时基本看不到。而我之所以知道照片的存在,是我自己小时候拆家的时候翻到的。

时移世异,物是人非,分别时还是稚气少年,再见却已是两鬓斑白。一阵哭喊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思绪从一桩桩往事中被拉回来,我看到三叔公、四叔公、五婶婶和爷爷跪坐了一地,四个人抱作一团。姑姑也在一旁掩面哭泣,此情此景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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