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明月两相照(1 / 2)

柳州城北,唐家,墙外月色寂寥,墙里灯火满园。

李二抬头眯了一眼空中的眉毛月,算着时间等唐园已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散场,好照例去账房领他手下那批帮工的赏钱。唐家是百多年前从蜀中迁来柳州的大商人,靠药材和铁器生意起家,乃是柳州当地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族。这份帮工的差事还是李二借着在唐园后厨做事的婆娘的东风搭上的。在李二这样的柳州当地的老百姓眼里,不仅柳州历任知府都是唐园的座上宾,江湖上的种种大侠、大盗也常常出入此间,能在唐家有一份差事,那可真是衣食无忧的上上之选。此时的李二还不知道,不远处还有一拨人在和他一起等流水席散场,更不知道眼下欢声笑语、喧闹震天的唐园,日后会破败到与今日黯淡的月光如此相称。

在唐园西南数十丈的林子里,隐隐能见着些许灰白的光晃动。一阵风起,簌簌叶落,林中闪过二十多个身穿夜行衣,面带黑巾,手执各色兵刃的人影。为首一人揭下黑巾,左颊一道醒目十字伤疤,乃是十年前南海剑派的掌门柳观海。他环视一圈众人说道:“鄙人南海剑派末代掌门柳观海,先前为诸君传递消息的正是在下。我南海剑派本是广西首屈一指的大派,当初不服公子羽收编,可恨那恶贼不仅在比武时伤我面目,事后还被他屠杀大半与灭门无异。今日正要趁此良机,替我门中上下三百一十九条人命报此血仇,诸位想必也清楚各自处境,勿要手软。”

众人听得柳观海右手边一人回话,竟是位老妪:“柳兄,在场各位好汉无不是当年公子羽为祸武林的受害者,哪个当初不是名震一方的豪杰。今日既然赴约来此,又岂会心怀犹豫?何况若是错过柳兄此番良机,将来还不知去何处寻此贼报仇?只是不知消息是否可靠?”

柳观海手抚长剑,回道:“确凿无误。当年我门中只逃出四人,我解散南海剑派后打发他们各自寻生计,其中一人来这唐园里顶了原先的护院教头。那公子羽夫妇二人在园中的消息正是他传与我的,这唐家家主乃是公子羽刚崛起时的左膀右臂唐君然,后来不知何故销声匿迹了。公子羽明月心二人退隐后便是来了此处,也难怪我等遍寻不得。如今公子羽未老先衰,那明月心生产不久,今日正是这孩子的满月宴,府中防卫麻痹,我等只待夜深散场,人群四散之时杀将进去。”

“唐君然?原来是他,我当年被他暗器击瞎左眼,也是遍寻不得,竟是在岭南偏远之地做了个富家翁。看来这唐家怕不是公子羽暗中的势力,柳兄放心,今日绝不放过这些贼人!”

众人屏息等待,林中只余风叶之声,一刻钟,两刻钟……忽地人声渐起而沸,远处那三重大院正门“还旧园”的匾额之下人潮涌出,四散走开。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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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月港,自从太祖年间禁绝海运之后,这闽南九龙江口的月港已是民间海上走私最为活跃的港口。白日里千帆竞过,人货萃聚;夜间亦是人影幢幢,声火不息。这海上贸易虽是走私,却也给当地官府着实带来了不斐的油水,尽管这些油水大都上不得台面,但也足够让官府对月港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今日里码头来了两位身穿公家衣服的中年汉子,还带着一队人马,周围的商户、船工、脚夫也见怪不怪,仍旧做着自己手头的活计。

这一队人从晌午便在岸边驻足等候,一直等到更鼓响起。领头人之一的王方对同伴说道:“钱兄,夜已深了,看那沈家的船只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不如我等移步去填填肚子?”钱越回道:“王大人,还是再等等吧。依知府与沈先生所言,沈公子的船应当就这一两日靠岸。你我不远千里自桂林府来此迎候贵客,岂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失了职守。沈先生如今可是知府大人面前的红人,沈公子自东洋不远万里而来,又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后人,我等不可怠慢。”

皓月临空,月华如水。就在王方和钱越二人交谈之时,不远处的茶棚顶上迎海的一面,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神情幽雅、面容恬淡,一时竟看不出是何年纪,只是凝目看着远处的海面,眼波温柔如月,仿佛正与两轮明月争辉,天上月好似岸边人,岸边人胜过海中月。

海天接处隐隐显出几道阴影,渐行渐近,驶过海中那轮明月,显露出巨大的船身和高耸的桅杆,以及船头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当先的看着约莫七八岁年纪,衣着考究,显是非富即贵,身后跟着一位老翁,此刻正开口道:“天一少爷,马上便靠岸了。您堂叔此前来信,已在南边立足,在桂林府也已打通了各处关节。只待您此番西归,再立基业,重振荣光了,也好早日反攻回去,好好清算那些倭人。”

小小年纪却面容冷峻的沈天一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陆地:“这些东洋人整日里内斗,真是扶不上台面,若不是父亲当初执意要掺和这些事,我沈家在东洋的地位也不会大不如前。不过好在曾爷爷当年对中原有大恩,中原人没有给曾爷爷报恩,不如就落在我这里好了。王师傅,船上的京极家和斯波家的人的官话还得再催一催,既然要跟随沈家另谋出路,只会说些鸟语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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