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山水之畔8(2 / 2)

“在哪里也一定会的。”

“你怎么知道?”

“你娘告诉我的。其实我是通晓天地的神仙。你爹娘告诉我说怕你太冷,于是在哪里变出来了一座茅屋,还说等妹妹会自己吃饭了时候就去长安。”

“叔叔,长安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石蛋回答道。“也许长安就在我们途径的路上,也许我们还没到你们的家就能到长安。

“真的吗。”

柴农没有肯定,只愣了愣,点了点头。

离羽凡坟不远的一条溪流边,顺着溪流走就到了山下,山下立了一座新坟,有木碑墨写有慈母林辰之墓,孝子梅千念,梅沁谨立。

“哥哥,我们要去哪?”他们夜行至蜀地关隘,梅沁坐在班车上趴在梅千念怀里问道。她睡眼惺忪,面显疲倦的看着石蛋驱马。

“就快到了,我们要去很美的家,那里有吃不尽的鸡鸭白面,鲜汤甜果。”梅千念并不知道还需要走多远,走多久。他知道妹妹已经不愿意再走下去,他也有一些后悔,他怕再也看不到父母亲的梦,他们在睡梦中责罚。梅千念从怀里拿出将母亲的银镯,这是林辰下葬前石蛋从林辰手上取下来的,他将手镯交给梅千念,他讲给梅千念这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物件。他希望这个银镯能给妹妹带来好运,于是把银镯塞进梅沁的腰间。

春来雨寒,风轻轻地拂吹新长出的柳芽,大道泥泞,路旁野花只才露出骨朵,一滴滴雨打在蓑衣,让发髻湿哒哒地站在脸颊。石蛋背着一大包袱行李,两只手抱着他们兄妹。

梅千念朦朦胧胧觉得是不是天晴了,他似乎看见了太阳一般将手伸到蓑衣之外。雨打在手上他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他只觉得头晕体冷,他看着石蛋鬓角胡须杂乱,朦胧间似乎又有雨打在蓑衣,打在泥水里里的声音。“这里是哪?不是入春了吗,到春天了就不冷了。”

“千念,梅千念,你不要睡呀,不要睡着了,我们就要到了,你挺一挺,我们就要到了!”石蛋越喊声音越小,心里越发愧疚。他不愿害人性命,才对他们兄妹扯下谎话。他想听那舞女的话将他们带向长安买个大价钱,他也想能在途中给他们寻一个家。而天地之大何处才是长安,何处才是他们的家?他又能把他们带向何处。

在雨渐小后,石蛋终于在终南山脚寻得一户农家。梅千念服下桂枝汤后高烧还未退下,石蛋脱下了他腰布,浸透冷水后附在他的额头上。梅沁坐在梅千念一旁,无所事事打量着茅屋,火红的灶台传来一阵飘香,屋内除过灶火后便没有了除外光照。石蛋与农户围坐在一个四方桌上,手捧碗中冒着腾腾热气。

梅沁觉得无聊便躺了下来,她将梅千念搂住,小手轻轻拍打。梅沁的耳畔不时传来一声声石蛋爽朗笑声,二人言欢。未过多久梅沁便困意袭来,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浠沥沥的雨声伴随着风吹哗啦啦残缺的窗纸。她闻着飘香的味道眼皮越来越沉。

“屋里的人家,现大雨倾盆,能不能行个方便开门避雨。”屋外传来有人敲门叫话,农户本想探出窗外想看一看是什么人,可在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回头看了看石蛋,他正在给灶火添柴,又打开锅盖,用筷子搅了搅,怕糊锅沾底。

农户打开门来,见人有五六,皆披铁甲,腰系长刀。“原来是兵爷大驾。”农户当即跪倒下去,石蛋见门口架势不由得哆嗦。那正是他最恐惧的人,往日情形似里历历在目。他愣在原地摒弃凝望着屋外一众,受不自然打起哆嗦。

“您这是做什么,现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兄弟几个实在寻不到避雨的地方,才敢打搅。”为首一人说完将农户扶起,瞥见屋内还有一人。他不禁警觉,仔细又观瞧屋内每一处角落,可屋内昏暗,他并没有发现床上兄妹。

“快……快进来吧。”农户说话明显不自然,他小心翼翼将石蛋盯了又盯,与他刚才所言,农户已经明了石蛋于那两个小娃来自川地邻国。他怕石蛋的身份被官兵发现,更怕牵连己身。“锅里熬了有热食,各位官爷来得刚好,吃了暖暖身子。”

为首进门停农户一言来了兴致,大部走向灶台,看了一眼锅里一锅乱炖。锅里清晰可见得是芋头,野菜根叶,零零稀稀飘着麦粒。“不了,我们吃过了。”这样的饭菜他实在是没有胃口,他看向站在一旁不为所动的石蛋,仔细看他眉宇之间有恙,似乎是外来族民。他对此并没有急于求成一口咬定。“给兄弟们烧些热水驱驱寒吧。”其余六名兵士明显品级不高,他们并未穿着甲胄,随身衣物也早已湿透,他们将斜放在桌沿。见他走到向床头才敢围凑坐在灶台旁取暖。

他说完便动手卸下甲胄,他眼撇床上传来异动,梅沁用脚瞪着被褥,手指不时捏着梅千念的耳朵。“这小儿是甚是让人觉得欢喜。”他本想用床上薄褥擦擦头发,擦擦湿透的身体。知道看见这二兄妹熟睡,心里不由得想起远在故乡的妻女,心思一软,将薄褥盖在他们兄妹身上。

“这是你家孩子?”他问向农户,转而将甲胄放在四方桌上,作长凳上一脚踩在一侧。

“是他来带的。”农户回答道。农户说完他看向站在一旁房屋一角束手无措的石蛋嘴上不经意笑出声来。“小子,站那么远作甚?难不成是做了违心是不敢看见我们当兵的不成?”

石蛋连忙摇头摆手连连否认。“没……没有。”

“我看饭菜都好了,怎么也不见你们盛饭?”他故作疑虑,又看向农户与石蛋。有突然笑出声来。“这雨下的越来越大,风吹得人生疼。你们烧完饭救把火出来,在这生火来取暖。

农户听完连声应答,快步走向灶台取出碗筷盛饭。石蛋走到床边轻声叫起兄妹。“梅沁,千念,吃饭了。快起床吃饭。”石蛋见他们没有动静,又挨个将他们抱起坐到床沿。梅沁听到开饭的声音很快就清醒了,睁眼见到面前人凶神恶煞,加上四周昏暗,当即哭出声来。梅千念听到妹妹哭声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头一上一下,一会儿睁起眼睛,又缓缓闭上。

那官兵统领闻声望向床头,他见梅千念虚弱萎靡,便起身走上前想要探个究竟。他将手放在梅千念的额头,用手感受他的冷暖。“你家孩子这是染上了风寒了?”他将手收回,轻声叹了口气。

“是啊,刚刚喝过桂枝汤了,就是这烧还没推下去。”石蛋手里拿着两个碗,蹑手蹑脚向床头走来。

“要是撑不过今晚,这孩子怕是再没救了。”他作出一副哀婉的模样,让出位置坐回了长凳上。石蛋将其中一只碗递给梅沁。梅沁看着饭菜,又撇石蛋一眼。碗里饭冒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梅沁捧着碗绕着碗沿吸允起汤饭来,如待哺的婴儿一般发出顿顿的微末声音。

石蛋做到梅千念一旁,他将梅千念搂在怀里,轻口吹凉汤匙,将饭菜小心翼翼塞进梅千念的嘴里。梅千念没有吞咽,饭菜和口水又顺着饭菜流了出来。“娃娃呀,快些吃些,要不然你咋么熬得过着这黑天。”

梅千念已意识模糊,在朦朦胧胧的梦里,他渐渐母亲正为他补衣,她的样子并非林辰的模样,可他确信那就是他的母亲。他听见父亲研墨,笔锋划过纸的声音。他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将嘴张开,就在此时,他的母亲端来的一碗热汤。他清清楚楚看得见了林辰的模样,看着她将汤匙味道自己的嘴里。

石蛋看见梅千念流出了眼泪,他看向统领,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神态转而严肃。“听你说话,不像是关中话。你是哪里人?”

统领的话让自己不由得紧张,拿着汤匙的手忍不住的微颤。适才与农户相谈他才得知自己已经到了周国领地,小心官兵这是他切身体会过的教训,更何况自己还是他国民众。

“我……我从南方来。”石蛋小心翼翼回答道。

“南方那里来?”统领已小无声息地将刀握在手里,众兵士见此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头,将石蛋团团围住。

“川地……蜀国。”石蛋回答道。

“你可知私闯国界是何下落?”那统领笑问,他并没有急着对这件事情定性,只是看他淳朴,想来他应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的人,便不会是细作。那么能让石蛋离开家乡踏上异乡的事情就让更让他觉得好奇。

石蛋摇着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副爷,这人怕不会是蜀国派来的细作?”有人提刀蹲坐在石蛋一旁,问道。

“若是细作,一斩便好。”又有一名兵士蹲坐下来,将小刀拔出正握横与胸前。

石蛋已是吓得颤颤巍巍,他恐惧地看着蹲下的二人凶神恶煞,而他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红色。此刻他感觉的自己下体流出一股暖意,像是流血一般刺激着自己。“副爷你看,这厮吓得尿了!”

众兵士听闻不约而同笑出声来,有的捧腹,有的指着石蛋,向他说着他听不懂的恶语。“依照本朝律令,你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那两个孩子恐怕也会牵连其中。”农户退避在屋舍角落,手里拿着碗却没有兴致再吃下去,他怕自己好心收留会被牵扯其中。农户仔仔细细观察着官兵的一举一动,又左右观望,想挪到窗户下,这样一来要是有一点不对劲他都能逃出屋舍。

“军爷,军爷我……我和孩子都是老实人家,绝对不会是那位军爷说的人。您大人大量,明一早我们就会回,求求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石蛋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他看见那统领面色放缓,紧接着又解释道。“那俩孩子的亲戚在长安呢,他们父母亲都死了,我这才把他们送到长安。”

“这么说来,你不是那兄妹两人的爹?不是亲人?”统领问道。他真起身来对梅沁仔细观瞧,又看了看石蛋,他这才发现两人并无相似之处。梅沁污面发黑,但五官相貌精致,尤其是哪一双眼睛宛如清潭,深邃且清亮。

“那你又因何将他们带到长安?他们这么小的娃娃能给你什么好处?”统领问道此处,却问傻了石蛋。石蛋只是听梅千念提过有长安这样一个地方,自己也没有去过。他听信舞女所言,将他们带去大地方能买的上好价钱,他根本没想过大地方在哪,她只听我舞女说一路向北。谁能想到竟遇此事,石蛋心里怕是悔到了忘川河,难受到了地府。

“钱!他们给了我很多钱!”石蛋连忙站起身来将藏在被窝里的包袱掏了出来,随即趴在地上将包袱打开。

“是银子,的确是银子!”统领凑了过去,看见衣物下的确又银两露出了角,衣物上放着一本书,书上写有羽家剑法几个字样。

其兵士直接将衣物扒开,又把银两颠了又颠。“副爷,我们发财了,这里面少说十几两的银子!”兵士按耐不住欣喜之色,其余兵士皆喜笑颜开,但碍于统领在此,并不敢太过放肆。

统领将被扔到一边的书册捡起,仔细端详起字样来。他并不是识字,却在营帐中见过有着这样凌厉字体。他觉得这样的东西才更是值钱,少说能值个五十两银子。

屋外雷声轰鸣,统领好一阵深思,他抬头便见梅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将书册塞进衣襟,朝身旁兵士摆了摆手。

统领起身将梅沁抱起,看梅千念还在昏睡未醒。他抱着梅沁走到门口,窗外雷声轰隆,他用未干的衣袖,擦净梅沁脸上污垢。“真是可爱的孩子,我家女儿也如你一般可爱。”统领看着梅沁,想起远在故乡的妻女不由得悲从心来,他看着梅沁目不转睛,心里相思之味越来越重。

“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同龄的问话梅沁并没有回答,随即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一片寂静,雷声轰鸣。她想转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统领用另一只手轻轻将梅沁的眼睛遮住,又微微再往前挪步,转身。

“床上的那个小孩是你的哥哥?”统领将手缓缓放下,梅沁点了点头。

“你和你哥哥去长安,知道要找的是哪一户人家吗?”统领又问道,梅沁摇了摇头。

统领将梅沁放回床上的时候,梅沁已昏昏欲睡,瘫软地趴在它的肩头。重兵士已将房间血迹打扫干净,只能闻见丝丝血腥之气。石蛋瘫软地床头靠在床头,嘴里留着鲜血。他全身上下看不见半点伤处,只是嘴里还流着鲜血,与煞白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晨浓雾汇聚,丛深光影交错。小路泥泞,稀泥一把把缠在鞋底,爬上脚踝。脚步重重交叠,迈向远处一步又一步。二兵士在前开道,二兵士行在统领两侧。二兵士压着石蛋,抱着梅家兄妹“统领,这男孩感觉快不行了!”

统领听见兵士禀告,停下脚步向后望去,众兵士听到动静,皆向其望去。“副爷,这男孩已经听不到呼吸声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统领稍有沉思缓缓走到了兵士身旁,他将将手放在梅千念鼻息处,又扒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随即叹了一声气,他看着梅沁,稍有沉思。“那就把他放在这吧。”说完,统领从并使手中接过梅沁,继而向前方走去。

梅沁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急忙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无可奈何。“哥哥!”她大叫着哭出声来,看着自己离梅千念越来越远,她越来越着急,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梅千念恍惚中听见了梅沁的哭声,梅沁的哭声将他从昏迷中唤醒。梅千念睁眼看向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远,石蛋步步回头向着被丢弃的孩子发出呜呜的喊叫,兵士不能耐烦的推搡着他向前走去。“把我的妹妹还给我!”梅千念的体力已不能支持他放声大喊,他向着队伍的方向艰难爬行,泥水浸透衣衫让他冷得颤抖。

队伍消失在了浓雾的尽头,一步步的脚印在雨水的侵袭下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梅千念趴在泥地不再动弹,双目炯炯有神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梅沁的哭声越来越悲戚,闻者无有人不动容,她的泪水沾湿了铁甲衣襟,却未能换回他们回到浓雾的那一头,更没有人为此停留。石蛋因为被剜掉了舌头不能再开口说话,他只能用呜呜,像兽啸一般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它的眼眶红的像是枫叶一般红丝遍布。

天边开始下起丝丝小雨,他们很快走出了密林,走到了河边野田。一众休息,统领从怀里掏出一张烧饼,递给梅沁。梅沁看着统领站起望向远方,她循着统领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远处大大小小的营帐,点点火光闪烁。石蛋见到了火光像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他不再叫喊流泪,只呆呆坐在田埂上,望着面前杂草丛生,点点稻穗还只与脚踝齐平。

沉寂的夜一望无际,呼啸的风在低沉嘶吼,突然雷鸣,天际撕开了一道裂口,伴着落下的急雨,依稀可辨的树影随风摇曳,远处微微灯火闪烁。有人走在泥泞的小路,他擦干眼眶雨渍,寻着路,走向那微微灯火之处。

那火光的源头是一家农舍,梅千念轻轻睁开双眼,眼前的情景是她所熟悉的。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左右望去看见床头坐着一个女人,正握着他的手。“醒了,他醒了!”她说完,有人走了过去,屋内昏暗,她并看不清其二人容貌。

“千念,千念你醒醒,不要睡,听姨娘的话,不要睡!”她说完,梅千念再次闭起了双眼。松开了梅千念的手,坐在了长凳之上,火光映射在她俊俏的脸颊,“这孩子八成是撑不过去了。”农户站在一旁叹息道。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草药。他脱下蓑衣,脱下湿漉漉,布满泥浆的鞋。“怎么样,你找到了吗?”他将草药放在桌上,湿透的的衣服冷得他瑟瑟发抖,他强撑着坐在长凳上,做到了她的对面。他双拳紧握,一律白色烟雾从他的头顶升起,窗外吹来的冷风又让白气逐渐消散。“就这么多了,草药倒是不差,就是太少了。”

梅千念半醒半梦之间好似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他想要睁开眼睛要看个清楚明白,他想知道她的声音为什么是那样熟悉。一股睡意却打消了他的意志,他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小,能清晰感觉自己的呼吸渐微。

梅千念不知,刚才紧紧握住他的手,要他不要睡的人正是他的姨母周穆雨。为他猜到草药的正是在漠北大名鼎鼎,墨家巨子拓跋杰。周穆雨青龙镇后向北而行,她猜测林辰会带她们去长安,去寻清秽堂。她没想到会在路上看见林辰的墓碑,得知林辰死讯她更加坐立难安,更着急想要得知他们兄妹下落。她只希望林辰临终会嘱托他们会去长安,周穆雨只能这样希望,这成了她接着启程去长安的薄弱信念。拓跋杰并没有与周穆雨的争吵而远去,出青龙镇后一直与周穆雨同行向北,一路打探梅千念兄妹的下落。

入终南后他们在林间休憩,天却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们不得不寻找一处避雨,直到一日清晨他们才寻到了一处农家。这处农家坐立于终南山脚下,正是昨晚石蛋求得休憩之所。

周穆雨看到拓跋杰手上大大小小的的红伤,正用气力烘干衣服,他的脸上无法掩盖疲惫。周穆雨看着曾经在她心里高高在上的墨家巨子,如今却与寻常农家汉子并无异同,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多了一种不知用语言怎样表达的感激之情。“这几日辛苦你了。”

时光荏苒,他的脸上早已看不到稚嫩之色,胡子长得盖过了他下巴,两鬓多了白发,神情中看不出喜忧。拓跋杰罢了罢手,一手搭在桌角紧握。“没什么,这孩子怎么样了?”

“要论起辈分来,我都是这孩子爷爷辈的了,做这点小事不都是应该的吗?”

“孩子不太好,为他服下的太清虚不知道有没有用,刚刚他睁开了眼睛,现在又昏了过去。”周穆雨回头望向梅千念,前与周灵的那段日子虽然艰难,但她总能找到应对之法。而如今梅千念昏迷不醒,她眼巴巴地看着梅千念,自周灵走后,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她坐回到床头,用手轻轻拭去梅千念额头虚汗。

“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唉,是我们来晚了。”拓跋杰走到了周穆雨身侧说道,转头望向灶头正在忙碌的农户。“今日多谢前辈指点,要不这孩子可活不到这时候,小子在此多谢了。”

农户正往灶中添柴,听到拓跋杰的话转过头来,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打开锅盖,锅里水沸腾着飘起白气,咕嘟嘟地冒泡。他拿起小碗把仅剩下的稻米,小麦全倒了进去。“没什么。”他说完合上锅盖,又蹲下收拾起干柴,用最长的一支木枝控制起灶里火势大小。

三个人一人一碗稀饭,拓跋杰与农户坐在方桌,周穆雨把梅千念抱在怀里,用汤匙小心把稀粥递到梅千念唇边。梅千念像是感知到了食物,轻轻咬住了汤匙,双唇上下起伏着小口吸允稀粥。

深夜里河岸对面的营帐灯火通明,久久未归的副将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南蜀派来的细作。驻军统领得闻,大摆酒宴,为其庆功。

其将军坐营帐上座,左拥婢女,右握酒樽,看着奴隶载歌载舞乐不可支,统领姓宋,名曰子枫。奴隶女在营帐偏偏起舞,却无音律为伴,她们衣不蔽体,全身上下满是红肿,紫青的伤痕。营帐门外聚满兵士,他们拥簇着议论纷纷,有人随着奴婢舞姿额歌,占据最前面的人一匹如饥似渴的恶狼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女婀娜舞姿。

石蛋与梅沁被关押在马厩一旁,他们像是牲口一样被绳子绑在木桩上,兵士的欢庆吵闹的声音让梅沁久久难以入眠,野草的荤腥,马屎的臭味直扑鼻腔。他们身旁有两个碗,碗里面有发馊的面饼,有骚气发黄的水。梅沁依偎在石蛋怀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她的眼泪已经发干,与尘土干草一起粘在她的脸颊。

石蛋嘴里不再流出鲜血,他木讷的抬头看向天空,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似乎挣扎着,他一闭眼,泪水顺着两侧滑到了脖颈,进了胸膛。

乌云让夜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星光,风越来越寒,点点滴滴的雨打在梅沁的脸颊,她蜷缩成一团,石蛋用野草盖在她的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奴婢被兵士争抢着进了不同的营帐,直到营帐里喧嚣渐小,烛火渐熄,他们相互依偎,终于进入了梦乡。

梅千念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终于看清抱着自己一整晚的人究竟是谁,那是他日日思念的人,如今终于等到的亲人。梅千念哭出声来,将周穆雨紧紧抱住。“姨娘,姨娘!”

梅千念的哭声将周穆雨吵醒,她听见梅千念的哭声,悬着一整晚担惊受怕的心才算真正放下,她将梅千念紧紧抱住,手搭在梅千念的额头。“烧退了,好孩子,姨娘在呢,姨娘一直在呢!”

周穆雨的声音吵醒了趴在放桌上睡得正香甜的农户和拓跋杰。他们看着没千念哭的声音越来越嘹亮,心中大喜,想来这孩子算是过了鬼门关,阎王把他还了回来。

“孩子,你受苦了,姨娘来晚了。”梅千念的哭声让周穆雨动容,她眉头轻皱,终于落下泪来。她看着孩子,想起来周灵,好似那便是感受到了心的温度,足以让泪水变得滚烫。

拓跋杰看着眼前她们彼此依偎啜泣的场景又怎能不有所动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周穆雨。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心的温度。这大概才是她所要追求的情感。

“姨娘,你终于来了!爹爹死了,娘亲死了,妹妹也被她们捉去了!”梅千念哭诉着他的苦难,他哭诉起被人夺去,不知下落的梅沁。他终于找到了熟悉的亲人,他终于等到了能帮他找回妹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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