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雾未散而入迷途(1 / 2)

他三人越往南行,晨出破晓便一日比一日早。待距汴京越来越近时,寒雪冷风呼啸,层层密林深处,野狗狸猫起伏嚎叫。待临近汴京城时,已是春日回暖。

刘璃缓缓睁眼,篝火堆已然熄灭。她见那丛间有影攒动,便心下好奇欲走近仔细观瞧。

那丛间畜生惊觉有人前来,刹那间四散而逃。刘璃走进丛间,入鼻便是那血腥气,见那雪地间一滩滩血迹,大大小小的残肉凌乱地摆在地上。有一角落,最大的一块腐肉上还有一层残袖包裹。

那宛若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指使年幼的刘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恐惧感,深深的窒息感。她想喊叫出声音,唤来娘亲。可她仿佛像被人紧紧掐住了口鼻,被一双大手困在了原地。

汴京城外,大小官兵身着铁甲,往复巡逻。警惕望着过往人行。果然不出李健仁所预想,他与梅羽凡的海捕文书还贴在城墙之上。他只得先行越过城墙,与刘芳母女城内回合。

汴京城内,街巷全无往日繁华景象,取而代之的是大门紧闭的商户,行动缓慢的匆匆两三人往。

李健仁携刘芳母女走进街巷内的一家客栈。那客栈残破,牌匾早已不知了去向。大门紧锁,檐柱爬满了蛛网。

李健仁在包袱里仔细翻找,掏出了一把黄铜造的钥匙。

“还不如留在燕京,这么大老远来,看得到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刘芳入门便嘟囔道。

“这家客栈本是刘远暗地里设下的,以供江湖人容身之所。后派我经营,实则是查探羽凡,暗查复唐一案。”李健仁讲起这家客栈来历,话语间唏嘘往日。“到如今没人打理,想必刘远早已忘了这家客栈。现如今,却成全了我们。”

“总好歹能有一处落脚。”刘芳故作笑态,将随他们一路奔波的刘璃带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客房。

待刘芳再出门时,已然不见李健仁身影。客栈门窗紧闭,她一人握着扫把,清理浮灰。

李健仁一人走到一家府邸门前,那府邸正是昔日尚书府,只现下早已破败不堪,门檐台柱刀剑伤痕累累。他见四下无人,悄声翻进院墙。

尚书府院内却不见半点破败痕迹,花木新植,地砖新换。李健仁进屋盘膝而坐,将环首刀放置膝前。继而闭目休憩。

直至夜幕时分,方才有动静打搅到他。那是一阵开门声,脚步声轻却十分规律踏在石砖。

李健仁借夜色隐匿身形,直至环首刀架刀至进屋其人脖颈他才反应给过来。李健仁吹亮火折,一阵红火亮光照亮了他的脸颊。

“好久不见呐,赵新枯,赵公公!”李健仁话毕将刀反握,未收入鞘中。

“李大人,你怎么回来了?”那赵新枯见李健仁已是满脸惊愕。“陛下早已下令对你们全城拘捕,你又是怎么到此的?”

“你不该先问问我是因何至此的?”刘远反问道。“你夜半至这尚书府中,又是所欲为何呢?”

“这……”赵新枯沉思着说不出理由来。

“李大人即已是受陛下令彻查复唐一案,你我也不必说这些囫囵话了。”赵新枯罢了罢手,不在看他李健仁。

“正如那名册所记,掌管复唐账册一事便是我为。如今过了三十余年,三十年所积白银一万余两皆在此地了。”赵新枯笑道。

“你接着说。”李健仁好奇言道。“你说说这尚书府怎么就成了你们所藏脏银之所的?”

“这尚书府从前并不是尚书府,而是在李存勖所立前唐国时才改成的尚书府。从前这里是一家戏院,是斯旧岳父之父所经营的一家声名远扬的戏院。”

“所以你与斯旧早有联系?”李健仁问道。

“他不过是枚棋子罢了,真正积攒银钱的是穆心。”赵新枯回答道。

“再多的我可就不能再向你说了,你是想将我交予陛下,还是要将我就地正法?”赵新枯问道。

火折在此刻渐渐熄灭,他二人只能瞧见对方大致轮廓。

李健仁不慌不忙又拿起一个火折,向前放走去。“跟我来吧。”

李健仁进入正厅,点着烛台红蜡。“一万余两白银皆在于此了。”赵新枯进门便见三个木箱摆在正厅之中。“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从土里扒出来的,也省得你在这院内翻找了。”

赵新枯目不转睛看着木箱,心想莫不是穆心走漏了风声。转而狐疑瞧着李健仁,他不知他心里再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你与羽凡出逃并非刘远授意欲擒故纵?”

李健仁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重回汴京是为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赵新枯不解反问。难不成是刘远新的指令,他怎会不知半点风声。是他对我早有起疑?赵新枯不禁心里盘算。

“你可认得杨止?”李健仁问道。

“什……什么?”赵新枯对李健仁的问题很惊讶,这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他又怎有准备思考问题的答案。

“杨止说多年前你欲从他手里重金求购涣心散,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我从未用过。那药是斯旧求我购来的,我并不知他拿了药要做什么。”

“可斯旧已死,死无对证。”李健仁揉了揉眼睛,听言叹息道。“这叫我如何交代?”李健仁自问,除过叹息,他已不知该再讲些什么。

直至红烛渐熄灭,李健仁才睁开眼睛。“你跟我走吧,我们去见见魏长青吧。”话毕,李健仁吹灭红烛,收刀入鞘,一手抓住赵新枯腰间衬衣。

夜色浑浊,一轮眉月挂在云稍。他二人借夜色隐秘身形躲过巡逻铁甲,匆匆赶向魏长青住处。

刘芳已将客栈打扫的一尘不染,又将一锅稀粥热了又热。客桌摆着一叠酸菜,一双碗筷。刘芳静静坐在客桌方凳一旁,等待着李健仁的归来。

直至次日一早,开门声才打破客栈寂静。李健仁轻脚入门,一眼便见刘芳趴在客桌前小憩。他轻步缓近,解下长衫披在了刘芳肩头。

“娘亲!”李健仁听声从客房传出,随声望去见刘璃站在门边,正狐疑瞧着他们二人。

“嘘!”李健仁做出息声手势。刘璃见到,重重点头,嬉笑着蹑手蹑脚朝二人走来。

“你可算回来了。”李健仁身后传来刘芳的声音,他回头望见双腮发红她伴着一阵咳嗽站起身来。“你在这守了一夜?”李健仁问道。

“谁知道你何时赶得回来,那稀粥再熬下去就只剩白汤了。”刘芳略有埋怨口吻,随即轻咳起来。

“想来你一夜未睡没什么胃口,快去楼上睡会儿吧。”

“总算是把事处理完了,确实有些困倦。”李健仁手触粥碗还有些许温热,想来她小憩并没有多久。“等我一夜苦了你了,你也快些休息吧。”

“梨儿一人我不放心,我去再给她重新煮些稀粥。”刘芳答道。

“这客栈大多菜蔬都已腐败,那些酸菜也是我用一锭银换来的。”刘芳说完抱起刘璃,将她关在客房。

李健仁见刘芳进了灶房,便囫囵咽下一口稀粥,独往楼上走去。楼梯还未走到一半,李健仁便听见有人破门而入。李健仁随即望去,仅有一人风尘仆仆,带有侍从两三。侍从人皆手拿餐盒,一人拿着一坛黄酒。那人头戴斗笠,身着斗篷。

李健仁单单只看一个背影,便已大致知晓其人身份。待其人摘下斗笠,解下斗篷。其人显起阵容,李健仁所见不惊。其人正是魏长青。

“下官拜见李大人!”魏长青作缉道。

刘芳听见动静赶来观瞧。“叨扰了。”魏长青见刘芳又是一拜。

“下官今日特地拜访李大人,携有浊酒小菜两三,还望李大人能赏个脸能与吾共饮。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文邹邹的。”李健仁嘟囔着坐下客桌上位,魏长青见此坐李健仁右侧。众侍从将餐盒摆放打开,将菜在课桌摆放整齐。随即出门儿去,守在门口。

“李大人,昨夜匆匆一见,未能与君把酒言欢。今日也算了结鄙的人心愿了。”魏长青向李健仁再作缉言道。随即将二人面前空杯倒满黄酒。

“昨日说的事上些心就好。李健仁回应道,但并不看他,单单看着桌上鸡肉骨汤。“芳!”李健仁向灶房喊道。

刘芳听言走近。“我二人有话要说,你把这个拿到这个拿到客房。你和孩子一起吃。”

刘芳手放小幅,小心撇魏长青一眼。“适才未能有机会问起,敢问这位姑娘是?”魏长青插二人话语间空挡,站起询问道。

“五六年前刘远还是前晋的节度使时,他曾派我远去燕京查探你可还记得?”李健仁伸手将刘芳护在身后,抿尽杯中酒言道。

“记得。”魏长青回答道。

“她叫刘芳,屋里的是我的孩子。现在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吗?”李健仁笑道。

魏长青一副恍然大悟的面色。“原来是嫂夫人,失敬,实在失敬。”魏长青再作缉。“即是嫂夫人,那把孩子也叫出来一起吃。”

“嫂夫人,把孩子叫出来。刚好有这么多的菜,我在让他们把饭拿来。”

“你不和我说事了?”李健仁笑道。“把这汤拿到房间吧。”李健仁向刘芳言道。

直至客房传来门闩的声音,李健仁才再开口。“银子都运走了?”

“是,您一走我就让他们出发了。”魏长青言道。李健仁听后不语,倒起酒来,失神望向客栈门窗。

“今日寻得大人,不是为了这一件事。”魏长青言道。他擦了擦额头冷汗,一手握着筷子,眼睛寻望着李健仁腰间。

“说。”李健仁回复道。魏长青年过花甲,青丝尽白。而他一口一个兄长,大人。李健仁感到很不适应。

“昨日兄长腰间可曾佩有玉佩?”魏长青问道。

“你认识它?”李健仁反问道。随即从腰间将杨若华交予他的那枚玉佩放在桌上。

“这玉佩如何在兄长这里?”魏长青手握玉佩,疑惑问道。

“不知道,师父说那东西从小就是我的东西。”

“这枚玉佩可是前唐王朝皇室的东西!”魏长青言道。

“你认错了吧。”李健仁接过魏长青手中玉佩,仔细观瞧起来。那枚玉佩的确刻有浅浅龙吟,印有李字。

“此玉佩我寻了已有四十余年,怎可能认错?”魏长青的话已有些许哽咽。“莫非您便是前唐太子的遗孤后代?”

“唐灭时那太子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连婚配也没有,他怎么会有遗孤?”李健仁问道。“你别再胡乱猜测了,这玉佩来历也许只有我师父知道,可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当年那太子的确未有婚配,可是李家皇亲并未因此而绝后啊!只是很多人隐姓埋名,至今下落不明。”魏长青解释道。“只传闻太子遗孤带有一枚玉佩,其玉佩以和田白玉为原料,镶有金丝,印有龙吟,李字。

李健仁确见玉佩有镶金的槽,金边早已不知了去向。他将玉佩扔到桌上。“我是桃花岛主,不是什么乱七八糟太子遗孤后代。我李健仁才不信这样的鬼话。”

“传闻南唐国主李煜也有一枚这样的玉佩,你不信我的话可以去看看。”魏长青言道。“毕竟是他国王都,我知道的只有他有这样一枚玉佩。”他非手眼通天怎么能那么容易刀南唐国都打探消息。

“他爱有没有,与我何干?”李健仁不屑起身。他已不愿再待下去。

“你走吧,我困了,想好好睡一觉。”李健仁收起玉佩,独往楼上走去。

魏长青坐思良久,听楼上客房一起鼾声。只得悻悻先行离去。

刘芳听魏长青已走,便抱刘璃到了厅堂。刘芳忆思适才二人对话。或许他也像我一样,早已忘却了父母的模样。她知魏长青的话并非空穴来风。相识许久她也从未听到过李健仁讲起小时来历趣闻,只知他与师父生活在一座孤岛。或许是刚才巍长青的话刺痛了他,刺痛了他心里无法启迪的伤疤。刘芳思考着将桌上收拾干净,用油纸将餐食小心翼翼包起来已备以后果腹。

李健仁一觉便睡到了黄昏。李健仁昏昏沉沉下楼,恰好见刘芳将早上餐食又摆上桌子。“你风寒可好些了?”李健仁问道。刘芳听言摇了摇头。

“又做上什么好吃的了?”李健仁明知故问道。

“早上送来的那些饭菜呀。你睡了以后,又有人送来了主食。这下我可不需为粮食发愁了。”刘芳笑道。

“那简单吃一点吧。”李健仁也想义正言辞拒食。可他一天只有一杯黄酒下肚,肚子里不知什么东西捣鬼一阵翻涌酸痛。

深夜寂静,冷风呼啸着窗纸,客房内炭火正烧发着啪啪的声音。李健仁坐在火炉一旁,手里握着玉佩。刘芳拂着刘璃面颊,不时回过头偷偷瞥向他一眼。

“还在想早上的事?”刘芳坐到李健仁身旁问道。

“是啊。”李健仁回答道,见刘芳来,将玉佩藏进衣衫。“很多年都没有人向我提以及过我小时候的事了。我是李健仁,也是杨建山。”

“有时候真的不喜欢这些名字,有时候却视若珍宝。好像没有就不再是我一般,仅仅几个字而已,却好似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李健仁有此感言,大部分是白日时与魏长青相聊之事。其言在刘芳听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无病呻吟罢了。“今日可未见你在长安时所识得的姑娘,怎得今日也言梨梨是你的孩子?”刘芳问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所言真心实意。

“孩子就在客房不远,她听到会伤心的。”李健仁回答道。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李健仁笑道。

“是吗?你觉得舒服就好。”

“这家客栈毕竟很久都没人打理,适才我打理的时候才发现能用的火炉就只剩下这一个了。”刘芳言道。

“这样啊。我看也剩不下什么炭火了。倒春寒嘛,再忍忍就过去了。等炭火烧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李健仁思索片刻言道。“到时候我就要回家了,你跟不跟我回去?”李健仁问道。

“不知道,实在没地方可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刘芳面显失落,转身便走向床头,躺在了刘璃身旁。

“过来挤一挤吧,可不要像我一样染上风寒。”刘芳说完撑开被褥一角,翻身到了刘璃里侧。

晨起破晓,刘璃李健仁还在熟睡。刘芳给火炉添上新炭,撑开宣纸,研墨写下:“冬风轻,冬雪寒。木叶生复落,燕雀去复归。起笔寄思情多少,一平一仄难诉情。若忆相思情,何言相思苦。欲叙愁兮复踌躇,卧案起兮至何如。若问良辰谁与度,一柄纸伞忆梅酒。”

刘芳最喜诗词,尤为酷爱李太白诗仙所著诗词。这一首相思便是仿照他的一首三五七言。

刘芳将写好的诗词扔进炭火之中,便随即离开了客房,进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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