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2 / 2)

看她掐指一算,“如今已十载有余,是时候了。这有一双幻纱雾履你且穿去。”她挥了挥手,海棠便捧一双形制奇异的短靴奉我面前。

奇的是,这双靴非金非玉却流光溢彩,形如胡靴而又精致秀巧。

我将鞋推去,“无功不受禄,冥王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忽而沉声:“谁告诉你我是冥王?”

我心中一怯,这下露了短了,万一她揪住不放该怎么办?连忙实言:“猜…猜的!”

那女人幽幽冷哼一声,声底透寒:“我姓冷,名霜华,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啊?”我能想象自己那副窘色,忙拱手施礼,“师…师叔好!”

她也不理我了,淡淡一摆手。海棠忙塞给我那双靴子,领着我出门。离开奕凌轩,海棠瞧着我怀里的鞋,眼冒馋光,“这幻纱雾履乃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穿上足不沾尘,行步如飞,姑娘你可真是有福气!”

我微微一笑了之,也不觉这物什有多稀奇。忽然心头一动,想起我在街上淘来的小泥人,一拍脑门!“哎呀!”这笨脑子,竟然把泥人落在了澡堂子里。于是慌忙回去取,脑筋一动,忙换上这双劳什子雾履,想着快些前往。

谁料刚上脚,心头便一喜,果然是好鞋,穿上轻若无物,轻捷灵巧,我几个箭步已回到了暖香阁。凭记忆找到我洗过澡的小屋子,里面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不禁怅然而怒,哪个闲手的拿了我的旧衣服?!四下空找,一无所获。只得灰溜溜回到了我和墨染的居所。

推门而入,便有一股醇香入喉。一眼瞧见那臭石头正窗前对月,自斟自饮,留给我一个孤冷背影。我本想窜过去吓他一跳,却听他不紧不慢道:“回来了?”

我凑到他跟前,偷瞄他觞中酒,怀中月。月光倾泻在他眉梢眼角,不经意抬眸,与我四目相对。不知是窗外秋风抑或流泻清辉作祟,他的鼻息带着一丝清冷酒香,吹得我双颊一热,心头一暖。

他却已垂下了眸子,继续喝酒。酒清映月,映出他如雪面庞,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唇染朱砂,目射星云。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夺去他的酒觞,仰头一饮而下。登时辣得我涕泗俱下,忙吐舌头扇风。瞅见他见鬼似的目光,我脸颊一热,乖乖坐下,还他玉觞。

他也没多问,继续斟他的酒。就这般共赏明月,同被清辉。享受着一隅静好时光,心照不宣地,谁也不说话。

“你去哪了?”

铁树开花了?我心怦怦乱跳起来,真是百年不遇千金难求…

看我愣神,他伸手给了我个脑瓜崩。我忙揉额,嘟囔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他也哑口无言,轻轻白了我一眼,酒觞一放,“爱去哪去哪。”

瞧他玉面漾起一抹愠色,不禁暗暗发笑,还真是七八月下大雪,稀奇古怪。忙上手摇他衣袖,“好师哥,何事烦恼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他睇我一眼,目中藏尽说不清道不明吐不尽的情愫,又快速以睫遮掩。又下肚一杯,才抬头望了望天,“林寒鸟飞晏,密雾冥下溪。聚云屯高岸,野雀无所依。”

我听出他话中意味,不禁略感萧索,忙拍了拍胸脯,“谁说无处可依?这不还有我呢!”

他淡淡一笑,静湖落雨,泛起涟漪,一闪即逝。眼瞧他又陷入沉寂,我心头一慌,忙寻了个由头,“一个人喝酒有何意思?我来陪你!”说着抢过他的酒觞,自斟三分满,送到嘴边时迟疑地看他一眼,他正盯着我,一副你继续的表情。

我终于认怂,索性扮嗔耍无赖,“好师哥,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他忍俊不禁,又开始咬文嚼字:“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抢话,望着他傻笑。

他稀罕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流连过窗外春华秋实,凉月孤云,忽而望着我,美眸含笑,“敢不敢打个赌?”

我一听来了兴致,“当然敢!赌什么?”

他一举酒觞,“就赌谁先醉,先醉者许诺一件事,不许反悔,怎么样?”

我瞧出他目中轻邈,不甘示弱,“赌就赌,谁怕谁?”

他轻刮我鼻尖,“别后悔!”

接着,我俩效仿古人曲水流觞,推杯换盏,桌上无渠,便互飞酒觞。他定“月”字为令,我对诗饮酒。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言罢一杯下肚。心窝一热,暖了五脏六腑,竟不比初尝时辣口了,反尝到了一丝醇香。

墨染幽幽举杯,“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对罢一饮而尽,玉觞飞进我手里,我起身信步,“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孤松!”

……

如此数个回合,他终于将我肚里含月之墨水抖个干干净净。我自罚三杯,一阵眩晕。强自镇定,与他再斗。他叫我选飞觞令,我目光辗转,流连于墙角宝剑,绝情?我灵光乍现,“不若以情字为令?”

“也好。”他面上云轻风缓,眼底星光微澜。

我一阵窃喜,这没感情的石头正中我下怀,于是抢先:“感悟驰情,思我所钦。心之忧矣,永啸长吟。”

谁料他对答如流:“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并驱矣。”

酒劲儿上来,我诗性大发:“清风洗流水,流水逝光阴。光阴本无心,奈何缘浅情深!”

他听之微怔,目中涌现异光,望着我:“诗意不错,出处为何?”

我嘿嘿一笑:“出自我之手!”

他沉默少顷,提壶斟酒。

我讶异,指着他傻笑:“你输啦?你输啦你输啦!”

他朱唇一勾,自罚三杯。又择“星”字为令,举目望天,眸泛星辰,“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是命不同。”

我也兴起,凝望他俊美侧颜,“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舒颜一笑,灿若梨花初绽,明若繁星眨眼,“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我如醍醐灌顶,起身举酒对月,长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得意忘形时,竟被桌脚一绊——

“哎呀!”我整个人扑跌出去,酒泼他一身。他被我砸了个满怀,倒在我身下。

咫尺方寸,我生平头一回将他看得这么清,眉目冠绝古今,眼波宛转幽情。醉里花似雾,梦中情亦真。一泓秋水入仙府,万斛春星望月宫。幽风徐徐,暖意袭身,一阵困倦袭来,眼前人愈发模糊,我忍不住脑袋一沉,再不理会春花秋月、小楼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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