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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人物,胸膛里心跳砰砰快,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打鼓。她先看到眼前人锦衣华服上的繁复衣纹,有一只大手轻柔地托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她的视线往上,越过宽阔的胸膛,喉结,棱角分明的面庞,最后对上了一双眼眶微红的眼睛。

传闻中威武高贵的皇帝,此时正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

善善呆住。

“叔叔?!”善善神采飞扬,脑袋高高昂起,一点紧张也没了,惊喜地说:“怎么是您呀?”

她继而看到皇帝头上的金冠,还有衣上的龙纹,吃惊地道:“您是皇上?!”

边谌微微一笑。

殿中跪伏的众人微不可查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头大撼。

皇帝素来威严,连太子都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那个孩子究竟是何身份?!

善善刚还想要说点什么,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扯了过去,动作粗鲁用力将她的脑袋压下。

温宜青深深低着头,“小儿无知,胆大妄为,望皇上恕罪。”

边谌一愣。

他低头,只对上温宜青后脑勺的乌发。

霎时如一碰冷水泼下,让他因欣喜若狂而微微发涨的脑子冷静下来。

皇帝环顾四周,高座上的太后与郑贵妃皆是目瞪口呆,远处的太子与贺兰舟面露担忧,想往这边走来,而长公主亦是一脸不可思议。

今日是太后寿宴,不好闹开。

他也有满腹疑问。明明他的阿青早已故去,他连墓碑都见过,可本该于地下长眠的爱人,为何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带了一个孩子!

“皇帝?”太后也步下台阶,朝他走来。

边谌勉力定下心神,道:“朕无碍。”

知道此时并非一个良好时机,他又深深看了温宜青一眼,见她丝毫不予回应,才失望收回视线,道:“朕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

待皇帝走后,众人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数不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到母子二人的身上。温宜青许久才起身,苍白着脸,紧紧牵着身边的孩子。

贺兰舟快步穿过人群,步到她的身边,关怀问:“没事吧?”

“没事。”她面无血色,怔怔看着某处出神,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吓到。”

她只不过一介平民,与皇帝咫尺相对,会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贺兰舟不疑有它,轻声安抚。

温宜青胡乱点头应下,坐回到位置上。旁边郑夫人还想与她交谈,也被她含糊过去。

长公主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也有满腹疑问等着问询。但她方才离得近,也看得出,她的皇兄起初是走在温宜青面前,后来才被那小童吸引了注意力,帝王的一切失态,皆是因为温宜青。

她想起被皇帝束之高阁的美人图,上面的美人已经许久未画出相貌。长公主心思千回百转,但见温宜青心神不宁,也只能暂将好奇压下,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去周遭探究的目光。

“娘?”善善担忧地看着她,小手捧住她的脸:“你怎么了?”

“没什么。”

温宜青很快想起什么,紧张地抓住了善善:“善善,你方才叫他什么?!”

“娘,你可不知道呢!”善善眉飞色舞地说:“皇上竟然就是我先前遇到的那个叔叔!”

“哪个叔叔?”

“就是我们去上香时遇到的那个,上回我与石头哥哥走丢了,就是他把我送回家的。你上回还说,要我见到他的时候,好好感谢他呢。”善善高兴地道:“娘,我们参加宫宴,是不是他给我送的请帖?”

温宜青如遭雷劈。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又从四肢百骸里透出阵阵寒意,整个人如坠冰窖。

竟是那么早……

饶是她千防万防,藏藏掖掖,该是他们父女的缘分,连菩萨都要助他。

不远处。

旁边的官夫人议论出声,祁文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知长公主身边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得皇上青眼?”旁边的王夫人说:“你们方才可曾听到?那孩子可当真胆大,在皇上面前竟半点礼数都不顾。她随长公主来,莫不是出身宗室?”

祁文月立即反驳:“怎么可能?”

另一夫人问:“江夫人,你认得此人?”

“她呀。”祁文月掩唇一笑,道:“我倒当真认识,她并非是出身宗室,连哪户人家都不是,却是京城东市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做些生意,养家糊口。”

“竟是个商妇?!”

周围人皆满目震惊。

“也不知她如何攀上了长公主,能够混入今日寿宴中来。今日可是太后寿宴,皇上一片孝心,便是发现了也不愿发作,那个孩子倒好,对皇上竟如此大不敬。便是长公主仁慈,恐怕还要受此连累。”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吃惊压下。

祁文月远远看去。

温宜青仍坐在那个位置,远远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

她勾起唇角,收回目光,端起桌上杯盏,浅酌了一口佳酿。

心中得意万分。

便是有的人能有那个运道又如何?就算能攀附权贵,进了宫宴,老天爷将时机放在眼前,不该有的还是不该有。

得罪了皇上,只怕后面还不知会被如何治罪。

过了许久,果然见一宫人将那母女俩请出去,她的猜测成了真,心中更加畅快。

太后跟着皇帝一起出去。

她是皇帝亲母,亲自抚养长大,对自己的儿子最了解不过,方才更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打皇帝登基以来,十数载日月,她亲眼见这儿子越发严肃沉稳,已经是许久未见他如此失态。

方一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问:“皇帝,究竟出了何事?方才那人是谁?”

“母后,那是阿青。”

“阿青?”太后顿了顿,继而大吃一惊:“云城的那个?”

“是她。”

太后当然知道。六年前,皇帝微服私访,失意归京,之后时常望着某处出神,本就不苟言笑,在那之后便愈发寡言郁沉。

皇帝早立太子,直言不愿让太子再面临当年皇位争夺,连后宫也空空荡荡,身边连个知心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个意中人却早早身亡,她亦是叹息。

“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朕也以为她死了。”

当年他寻上温宅,阿青的爹娘亲口与他说阿青死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那个儒雅随和的商人,抄起手杖亲自抽他。连累人家中年失女,他自是愧疚,亦悲痛万分,半点也不反抗。也去温宜青的坟前拜过,墓碑上分明就是写了她的名字。

边谌眉头紧皱。

他尚有满腹疑虑不得头绪,但温宜青千真万确死而复活出现在他面前,做不得假。哪怕时隔多年,他一耳就能听出温宜青的声音,她与从前并无太多变化,连颈后的小痣都在同一处,一模一样,只是岁月令她比少女时愈发温婉成熟。

“既然人已在宫中,倒不如直接把人叫来问问。”太后道:“当年是死是活,一问便知。”

边谌颔首。

他道:“倒要麻烦母后。”

不论是真是假,真相如何,眼下温宜青只是一介普通妇人,皇帝直接召见有损她的声名。

“哀家知道。”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一声,宫女便领命走了出去。她笑道:“恐怕宫中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皇帝默不作声,只唇边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等待的时间漫长,饶是皇帝性情沉稳,失而复得的爱人马上就要出现在眼前,他亦是坐立不安。

杯中的茶喝了半盏,忽地,他这才注意到,在浅淡茶香后,还有未消散的酒味。

边谌低头看去。他身上酒液已干,只余下满身酒臭。

太后还未回过神,便听杯盏咣当一声响,坐在身边的皇帝如一阵风般快步走了出去,眨眼不见人影。明明是坐稳帝位再稳重不过的人,此时却像个半大小子,毛毛糙糙。

不多时。

派去喊人的宫女去而复返。

太后体贴地为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只让人将温宜青那边的小童带到自己面前来。

善善牵着宫女的手,与娘亲告别,脚步轻快地走进去。

她已经知道了,皇帝就是之前给自己好吃点心、还把走丢的她送回家的好叔叔,如今知道太后召见也不害怕,进宫前的紧张也全都忘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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