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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太子曾说过的话,原先不以为意,此时竟也惊讶地发现了心底生出的陌生亲近之意。

实在稀奇。

“你就是温善?”

善善点头,又好奇:“叔叔,你也认得我吗?”

皇帝翘了翘唇角,没答,接着问:“肚子饿了?”

善善又点了点头。

“吃吧。”

“可以吗?!”

皇帝颔首,将桌上唯一的一副碗筷推到她面前。

善善更是惊喜,眼睛亮晶晶地道了谢,拿起筷子之前,她想起来什么,又拿出了自己的小金鱼钱袋,把里面的碎银铜板哗啦啦倒了出来。

最后全都往前一推,“给您!”

“这是什么?”

“饭钱。”

皇帝顿了顿,道:“不用。”

“不行,我娘说了,在外头吃东西要给银子。我不白吃您的。”

皇帝没与她争执,看了大太监一眼,梁庸立刻上前,将石桌上这些碎银铜板尽数收拢。

他带着银子退后一步,心下纳罕:他跟在皇帝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从未见圣上与谁家的小孩这么亲近,惊扰了圣驾也不追究,甚至还肯陪着玩过家家。即便是太子都未曾有过这般厚待。

连皇帝自己也觉得意外。

太子幼年时他初登基,忙于收拾前朝留下的烂摊子,后来等朝局稳定,太子对他恭恭敬敬,而他将太子立为储君寄予厚望,教导严苛,更不提亲近。其他孩子,像是长公主家的嘉和,见到他总是躲着走,话也不敢多说。

哪像是眼前的小姑娘,不但不怕生,吃东西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他。

善善觉得面前的叔叔亲切极了,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坐得也不安分,磨磨蹭蹭好半天,她忍不住问:“叔叔,我们以前见过吗?”

皇帝道:“不曾见过。”

“真奇怪。”

“哪里奇怪?”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善善困惑地问:“叔叔,你去过云城吗?我家就在那儿。”

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见过最多的人就是在家乡了。

“去过。”皇帝说:“数年以前,那会儿你应当还未出生。”

那善善就更想不出了。

她把面前的叔叔看了又看,小脸都凝重地皱了起来,

皇帝看她一眼,主动道:“朕……我认得你。”

“真哒?!”

“贺兰舟与我提过你。”

“您是贺大人的朋友吗?”善善高兴地说:“您是贺大人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啦!”

皇帝:“……”

梁庸不禁看了小孩一眼。恐怕这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自来熟到皇上身上的人了。

皇帝竟也不恼,反而问:“你与贺兰舟做朋友?”

善善停下了动作。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东西也吃不下了,小脸上满是忧愁:“您不知道,贺大人想做我的后爹呢。”

皇帝心说:他当然知道。

她自顾自地接下:“贺大人是个好人,唉,可是我有爹爹的,我就只有一个娘亲,没法分给他。”

“你爹?”

“对呀。”

“你爹不是死了?”

“他没死,他就在京城呢!”善善得意地说:“我今天还求了菩萨,请菩萨帮我找爹爹,菩萨显灵,很快就能找到啦!”

皇帝笑了一下,“求菩萨有什么用?”

善善睁大了眼睛。

他们身在宝相庄严的寺庙,就在神佛的眼皮子底下,便是善善偷偷抱怨过菩萨,也对菩萨深信不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在寺庙里说菩萨不灵验的。

“你求菩萨,倒不如来求我。”

善善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您?”

“你认得贺兰舟,应当也知道他的厉害,我……”皇帝顿了顿,他本想借贺兰舟夸自己,但很快想起自己的宠臣正在追求对面这小姑娘的亲娘,话在喉口翻滚,最后咽回了肚子里。他微微皱眉,说得有些不情不愿:“我不比他差。”

“真的吗?”

“你不信?”皇帝好整以暇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倒是可以提出来。”

善善认真想了想。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孩儿,平日吃喝不愁,娘亲也对她有求必应,唯一不给她的就是爹爹。可她已经求了菩萨,一件事求那么多人,若是惹菩萨生气了可不好。

她想来想去,最后说:“没有了。”

“……”

小孩天真的坦坦荡荡,旁边的大太监大气也不敢出,他被驳了面子,面上却并无怒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接下:“你可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

“这样吗?”善善大方地说:“那就让给他们吧!”

皇帝眼底露出浅淡笑意,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再端上来点心。

也不是寺庙里的素饼,而是御厨精心制作的糕点,善善吃得更加高兴。

日暮西沉,飞鸟归林,天边霞光万道。

善善也吃饱了,她跳下石凳,书袋里的木头小人咣咣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好吃点心,又想到了石头。

石头哥哥胃口大,素斋没半点油水,夜里肯定会饿。

注意到她的目光,皇帝看了大太监一眼,梁庸替她将剩下的点心也装好。

善善又往书袋里掏了掏,小金鱼的钱袋已经空了,她就从书袋里摸出一个木头雕的小鸟,放在了石桌上。

皇帝垂眼,木头小鸟底部被打磨圆润,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

小姑娘的梨涡深深,笑脸甜甜地道:“叔叔,给你谢礼。”

他眉目莞尔,颔首接下。

又派出一侍卫,把小姑娘送去找娘亲。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善善走远了,还不停地回头冲他挥手,模样依依不舍。待人转过一个弯,被林荫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伸手将那只木头小鸟拿起来。

小鸟被打磨的圆润光滑,不知是手艺不精还是故意,鸟身也是圆圆滚滚。就像刚走远的那个小姑娘一样,模样憨态可掬。

梁庸在一旁道:“许久没见陛下这么放松过了。”

“是吗?”

“这个孩子也是胆大,见到陛下一点也不害怕。”还连吃带拿,一点也不客气。“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敢这般放肆。”

皇帝道:“小儿无畏。”

“奴才眼拙,皇上看上去是挺喜欢那个孩子?”

皇帝没应,他眉目微垂,把玩着手中那只圆润的木头小鸟,沉思良久,才说:“朕看她也有几分面熟。”

“上次听贺大人提,似乎是住在忠勇伯府。”

“祁家?”他想到什么,“既是祁家人,为何上个学堂还要求到朕这儿?”

“这……奴才不知。”

京中世家盘踞多年,底下不知多少藏污纳垢,皇帝对这些心知肚明,从前也懒得去管那些人家事。但一想到方才那个小孩也被牵连,心中却有些不忍。

梁庸问:“陛下,要派人查查吗?”

“罢了,不抢兰舟的风头。”

片刻后,他又说:“明日叫人送几盘菜过去。”

大太监笑着应道:“是。”

善善被侍卫牵着, 原路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香客们住的院落。

夕阳西沉,院子里各间厢房陆续亮起灯, 善善站在院门口与侍卫挥了挥手道别,提着自己带回来的点心,欢快地跑了进去。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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