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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早就看得花了眼,点点头就应下。

珍宝斋是间卖西洋玩意儿的铺子,整个云城独一间,商品琳琅满目,宾客络绎不绝。她来过许多次,一瞧见她,伙计便介绍起了新商品。

善善凑到一座西洋钟面前。

那座西洋钟足有她半人高,做工精美,细节精致,中央是西式的十二点钟表,钟表顶端还有一扇闭合的小窗。她来得正巧,恰好指针转到整点,小窗打开,一只雀鸟从里面钻了出来,啾啾鸣叫着报时。

善善一下看得入了迷,脑袋都凑到了那扇小窗前,透过缝隙去看那只雀鸟。小鸟活灵活现,连羽毛纹理都清晰可见。

还不等她再多看些,忽然有一只手将她抱了起来。善善发出一声惊呼,那人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放下。

善善被转的脑袋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站稳了,才抬头去看那人的长相。

她高兴地喊了一声:“沈叔叔!”

沈云归眉眼带笑,斜倚在柜台,一身孔雀蓝的锦衣俊俏风流。

“善善,你在这里,那你娘呢?”

“我娘有事出去了。”

他长眉一挑,小声嘀咕:“倒将我这当作看孩子的了。”

“沈叔叔?”

沈云归斜她一眼,想了想,却是撩起衣摆蹲了下来,变得与善善一样高。

“善善,我问你。”他说:“今日你家来了客人,说是从京城来的,是做什么来的?”

善善茫然:“我不知道。”

“你娘什么也没说?”

“没有。”

他又问:“最近是不是又有人上你家提亲了?”

“有的。”善善皱起脸,想起王媒婆,不高兴地说:“今天就有。”

“你娘答应了吗?”

“没有。”

沈云归眉眼舒展,满意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好,真乖。”

他站直了身体,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善善,里面是一支长筒状的黄铜玩具。

“给你的。”

善善从没见过这样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沈云归给她演示了一遍玩法。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凑近了长筒一头,惊喜地看到里面出现了五彩斑斓绚丽多变的图案,变化多端,却不重样,善善一会儿就看得入了迷。

但她很快就放了下来。

“沈叔叔,这个多少银子?”

“不要钱,送你的。”

“那我不要了。”

沈云归挑眉:“怎么?不喜欢?”

“不行的。”善善一本正经地拒绝他:“我娘说了,不能要沈叔叔的礼物。我娘会给我买的。”

沈云归朝门外某个方向看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善善也分不清是什么意思,又听他说:“这是货船刚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我给你留了一个,其他都送到京城去了,云城没得卖,你娘也买不到。”

哎呀,那可真是个宝贝呀!

善善更加舍不得了。只是她向来听话,娘亲更是揪着她的小耳朵千叮咛万嘱咐过,善善仰着脑袋,看着方才还在自己手上的万花筒被沈叔叔拿在手中把玩,黄铜的外身在他灵活的手指间转出了残影,她眼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说:“我听我娘的。”

沈云归气极,重重地揉了她脑袋一把,转身进了里间。

善善也不恼,慢吞吞地把头上的珠花扶好。

沈叔叔是她娘的好朋友,每次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爱摸她的脑袋,还会从袖子里变出好吃的糖块点心,最是亲切不过,善善也爱和他玩。只是她娘亲不喜欢,总叫她离远些。

但是善善知道。

奶娘曾偷偷和她说过,沈叔叔是想做她的后爹爹呢!

要说起来,温沈两家也有些渊源。

两家本是世交,温宜青与沈云归亦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整个云城的人都以为他们两家会顺理成章的结亲。哪知有一天,温家小姐忽然大了肚子。

后来几多变故,温氏夫妇双双离世,温宜青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一人支撑家业。而沈云归接管家中产业,生意做得越发红火,上门说亲的媒人几乎要踏破门槛。虽都各未嫁娶,却再也没人提起此事。

但家中的小丫鬟说悄悄话时被善善听到过,她们都在说,沈叔叔之所以未娶妻,全是为了等她娘亲点头。

要善善说,沈叔叔虽好,做爹爹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已经有个爹,虽然不知人在何处,相貌如何,性情如何,但却是她的亲爹。娘亲从不肯提爹爹的事,好的,坏的,一句都不提,每回问起,只说他已经死了。

但善善知道,人死后会留下一个冷冰冰的牌位,就像是外祖父母,善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他们。温家的祠堂供着列祖列宗,每个她都认过,却没有一个是她爹。

娘不让提,她就不提。这是她自己的小秘密。

善善乐陶陶地在珍宝斋逛了一圈,等温宜青回来后,沈云归又从里间出来,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笑得眉眼弯弯,将那座会有雀鸟打鸣的西洋钟卖给了她们。

到了晚上,她才见到家中的客人。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她像只讨食的小狗一样追在钱管事的后头,连声追问:“京城的每个小孩儿都有万花筒玩吗?比在云城还好吗?他们能天天出门玩吗?”

才半天的功夫,钱管事已经摸清出温家上下的关系,他早忘了刚来时的不痛快,此时待善善更是和颜悦色:“府中有不少少爷小姐,与善姐儿年纪差不多的也有几个,等善姐儿到了京城,天天都有人陪着玩。至于好吃好玩的,那是一样不少,无论善姐儿想要什么都能弄来。”

“非但是兄弟姐妹,还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老夫人最疼爱孩子,定也最稀罕疼您。可不像在云城,祁府人多,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住在一块儿,到时候您是不想玩都不行。”

善善“哇”了一声,羡慕极了。

温家人少,娘亲不在家的时候,只有奶娘与丫鬟姐姐们陪她玩。

钱管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通,说起祁府的家人多么和善,京城有多少稀奇东西,还有那些京城才有的点心,连说带比划,把京城祁府说得像是人间仙境一般,让她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飞到那去。

夜里,善善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娘在梳妆台前一件一件卸掉首饰。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里啪啦声,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娘,我们是不是要搬到京城去了?”

温宜青动作一顿,头也没回:“谁和你说的?”

“钱叔叔说的。”

“你想去京城?”

“他说京城可好了,我有好多姐姐妹妹,能天天陪我玩儿。”想到那个场景,善善抿嘴一乐,肉乎乎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意:“这样,您以后出门忙,我就不会一直在想你啦。”

温宜青心头柔软,如水波漾开,她走过将女儿抱到怀里,云瀑般的乌发垂下。

善善伸手抓住一缕,在手心里玩了一会儿,她又问:“那我可以带石头哥哥去京城吗?”

“嗯?”

“要是我走了,他又要饿肚子了。”善善发愁地说:“娘,可以让石头哥哥做我们家的小孩吗?就让他做我的哥哥,要是有石头哥哥在家里陪我玩,我不去京城也可以的。”

温宜青莞尔:“这事也不是娘说了算。”

是了,石头自己也是不同意的。

善善叹了一口气,睡梦里都在发愁。

说是要好好想想,可温宜青应下后却没了动静,连府中那个小孩儿也不好哄了,一提起京城就唉声叹气。眼见着天又下了一场大雪,钱管事急得嘴上生了燎泡。

出门之前,老爷夫人特地吩咐过,要他在年前把人带回去,好能一家团圆过年。原来若是立即出发,紧赶慢赶,也能在年关前赶上。可温宜青迟迟不点头,此事就没个准数。

好在他很快找到机会。

那日温家来客,王媒婆只能悻悻离开,过了几日,她又找了个空过来说亲。

这日温宜青和陈奶娘都不在,她吃了个闭门羹,王媒婆也不走,就在门口等着。刘员外亲口允诺她,若是说好了这门亲事,就给她三十两银子的赏钱。乖乖,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她等了片刻,不见温宜青回家,却是等到了钱管事。

钱管事方出门回来,见到一个头戴红花的老虔婆挡在门口,近日他心情烦闷,没给半点好脸色:“滚开!”

王媒婆却是认得他的。

那日她亲眼见到这人从马车上下来,那马车多华贵,骏马多威风,她后来打听过,是从京城来的贵人。也不知与温家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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