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葬差分机(2 / 2)

刚才李兽撬动轮轴,导致机器形变,齿轮间的油脂滴落,被烛台引燃,火焰因此而起。

“二少爷!着着……着火啦!”

木求榆见到火起,早就缩了出来,虽被烈焰烧糊几缕发丝,落了个灰头土脸,但万幸没有毁容。“愣着干什么,快救火!”

救火,但是拿什么救呢?此处是个偏僻内院,院内无井,屋里也只摆了一台差分机,连盆洗脸水都找不到。

大火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差分机整个焚烧起来。如同得道高僧离世火化,千年修为,至此涅槃。

房梁都是木质,加之西北干燥,于热浪的推拨撩弄之中,很快便难以自持,也着了。

火势已烈,靠着两人拿衣服扑打,终究无济无事。

李兽胆小,失了方寸,两股战战,顺着裤脚淌下尿来。

李兽本是契丹贵族,因部落为耶律阿保机所灭,战败才成了奴隶,后来被献予大唐,充做宦官。

他的契丹本名译成汉话是虎,犯了李唐的忌讳,被迫改名叫李兽。原是要阉了送入宫里,结果刚动完刀,就赶上了李茂贞带兵杀入长安。他先被掠到陇右,之后随着流民跑到了河西。

失了根基的男人,憋不住尿,这不怪他,全是命运的腥臊。

比起李兽,木求榆还算镇定,他大喝一声:“不要慌!”

又道:“咱们先收拾好东西,别留下证据!”

两人手忙脚乱,收拾起作案工具,临走还不忘用袖子裹出滚烫的龙头撬,踹开房门,逃离火海。

屋门一开,浓烟也就飘了出来,几息间窜上高空,极为醒目。

府内诸如李兽之流,乃是极少数。说到底,用宦官是件犯忌讳的事。只因天下大乱,僭越成了风尚,李兽才有资格侍奉在木求榆身旁。

府内大多人还是军旅出身,年轻者世代簪缨,年迈者都是离了营的牙兵。他们训练有素,行动力极强。望见浓烟,互相呼和,如同传递军令,肩扛水桶,就像擎着火枪。几番冲阵,已将大火扑灭。

虽说动静闹得不小,但只有存放差分机的屋子被烧毁,并未殃及四周的房舍。

河西节度使木柘桑正在别院等待议事,他也被惊动,赶了过来。

这名节帅有着西北汉子的英武,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络腮喳喳,大概因为母亲是西域胡姬,所以体毛格外旺盛。

“怎么突然失火,莫不是大白天进了贼!”

“嗯?”他刚进院,就发现了一条水迹,滴滴答答的从罪案现场沿了出去。顺着痕迹,刚转了个弯儿,就瞥见自家傻儿子蹲在廊口张望。

李兽吓尿了,抱着工具包只顾着往回跑,不成想,直接出卖了担心火势的木求榆。

木柘桑见到逆子满面灰尘,将证据直接摆到了脸上,愕然大怒。他几步靠近,抬手揪住木求榆的衣领,像老猫衔崽子一样,轻松拽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碰巧路过。”木求榆做贼心虚,不敢与父亲对视,随手捋一捋杂乱的头发,却直接抓下来许多烧糊的发丝。

尴尬之际,家丁走了过来,报道:“启禀节帅,差分机已然烧毁,零件散落一地,像是被人拆卸过。我们找到件东西,似是贼人留下的。”

“拿来我看。”

“是。”

木柘桑右手并未松开儿子,左手接过了被烧得变形的螺丝刀。他审视一番,冷笑,瞪着木求榆,阴阳怪气,一字一顿地说:

“好一柄金刚杵啊!”

木求榆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看来这是佛祖降罪。正巧我下午要去鸠摩罗什寺听经,我先回屋抄一遍《大般若》吧。”

木柘桑紧握螺丝刀,手上骨节吱吱做响,怒火满腔,已处在暴发的边缘。

木求榆有着丰富的闯祸经验,按照他的总结,老爹生气一般有四个步骤:

一、积攒怒气;二、怒气暴发;三、打完休息;四、下次继续。

看这情形,木求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挨揍了。连忙装出恐惧模样,全身发抖,闭眼抱头,同时调整呼吸。

怂是真的,恐惧则是刻意表演,装的夸张一些,能够降低姿态,减轻老爹的力道。

无非在床上躺几天罢了,自己哪个月没那么几天,早就习惯了。

更何况,老爹下手一向很有分寸,突出一个打皮不打骨,弄疼不弄晕。这里没有什么慈父情节,而是军营里拷打细作的经验。毕竟俘虏都很值钱,尤其是细作,更遑论亲生的儿子。

我可亲生的,怕什么!

良久,木求榆并没有挨打。木柘桑深呼一口气,竟然松手将他放了下来。

“抄写就不必了,下午好好听经,以后让佛爷少生些气。”这句话说的异常平静,仿若小事一段。

木柘桑又吩咐了家丁几声,便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将螺丝刀扔进了木求榆怀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木求榆感觉自己头顶渗汗,脊背发寒,这次是真的怕了。

……

之前也曾有过类似的先例:

祖父生前曾为木求榆安排过婚事,是与河东李克用家的女儿。后来时局变动,双方产生了矛盾,加之陇右的李茂贞施压,最终婚约被撕毁。

那次木柘桑觉得亏欠了木求榆,所以大半年都很温和。

慈不掌兵,能让杀人不眨眼的老爹都觉得愧疚,我这回又摊上了什么事?总不能给我找了什么要命的亲事吧?

木求榆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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