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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考时分,汹涌人潮欢声笑语地撑着伞,像模糊背景板擦肩而过。仿佛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暑假高兴。

只有温橙在这一天为五个夏天的暗恋痛苦地买单。

广播里忽然开始放歌。

按道理学校这个点不该开放广播室。

温橙没太在意,只是一个劲地望着段枞。再多看几眼吧,这个少女时代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歌声混合雨,以及心跳声在整个附中响起。

“望上去

像有架飞机

飞进我天地

任我叫着摇摇两臂

拼命地截着你

你永远听不见——”

这首歌调子很悲,让温橙听起来感觉像站在辽阔田野里看着头顶飞机无望诉说着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歌,却也觉得好听。

段枞手机响了下,他拿起手机摆弄,修长手指沾水渍在屏幕里划开:“等一下。”

温橙点头说好,就这么静静等着。

虽然他就站在她对面,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遥远。

歌一直在放,越往后走酸涩的情绪越重。

“谁叫我自卑

即使恋上你

都差天共地

你再远离我

我也会看得到你

祝我下次

可储够运气

坐上飞机

去结识你——”

风雨凌乱吹打着伞下的温橙和段枞。

少年和少女在这样普通的一天各奔东西。

歌放到这里,温橙忽然也明白了。

原来她之所以觉得这歌好听,不只是因为好听,更重要的是,她在共鸣。

她也有这样一个恋而不得的人。

摇着两臂,拼命地想要截取那架飞机。

他却——永远听不见。

头顶响起段枞的声音,清澈遥远地落下:“温橙,我得走了啊。”

广播里的歌曲恰好放到这一句。

“陪着你向着南飞 四百公里

航道有了但找不到 航机

就算每日有八班机 经过这片地

若我继续垂头丧气 贴着地仰慕你

你永远不知道 这里有双眼

在看你——”

温橙拼命忍着泪水:“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段枞没有丝毫犹豫:“对。”

温橙手机响起,是胡步青打来的电话。

段枞把手机放进书包,听见温橙对着手机说话:“奶奶,是嘉尾江吗?好,我等下到。”

挂了电话,温橙摁灭屏幕。

段枞:“你等下要去嘉尾江?”

温橙怔了下,胡步青还没上飞机,刚从家里出来到嘉尾江,点头:“对,我奶奶在那里等我。”

段枞蹙了下眉:“这么大雨,你怎么去?”

温橙还没思考到这个问题,便听见他落下一句。

“一起吧,正好顺路。”

温橙还没反应过来,广播里的不知名歌曲放到尾声。

参杂着学生时代最难过的情绪,递到人耳边。

“即使恋上你 都差天共地

陪着你向着南飞 四百公里

名字叫仰慕的一艘航机——”

“好。”温橙很重地眨了下眼。

广播里的歌放完,突然传出一道女声,很苦涩悲伤的调,甚至还能听出刚哭过:“这首歌的名字叫《暗恋航空》,是我送给今天要走的一个人的。”

广播室向来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从来没有学生大着胆子做过这样的事,这便导致整个附中学生沸腾得不行,纷纷仰着头竖起耳朵听。

温橙眉心跳了下,听见广播里继续传来声音:“段枞,听说你要转学了,你或许不认识我,噢,不对,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我喜欢你。希望你之后的生活顺利,万事顺遂。”

话音刚落,全校发出爆炸式的起哄声。

段枞撑伞,像是司空见惯,没什么多的情绪在脸上显露,“走吧。”

温橙努力压下心尖翻涌的酸涩情绪,脑子里回放这首叫《暗恋航空》的歌。心脏好像被什么反复摩擦,眼泪偷偷掉下来。

“即使恋上你,都差天共地——”

“你永远不知道 ,这里有双眼

“在看你——”

车是加长的款式,温橙局促地靠着边坐。段枞父亲没在这辆车,单独坐的另外一辆。沈如坐在前排,全程没怎么出过声,直到嘉尾江附近,才端庄温柔地问:“姑娘,停在嘉尾江哪儿?”

温橙分外窘促,自卑得无所遁形:“桥上就行,谢谢阿姨。”

“不用谢。”沈如笑了下,“上次见面好像也是在嘉尾江。”

段枞摆弄手机的手停下来,不记得沈如嘴里的上次是哪次。

“对,”温橙知道沈如在说哪一次,“去年暑假,我在烧烤摊做服务生。”

段枞回忆了下,却发现和温橙相关的记忆,脑袋里好像没有几处。

模糊的,不那么清楚的。

他好像,一直没怎么真正在意过她。但仔细一想,却感觉又发现了很多。

司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到桥上了。”

仿佛有“叮咚——”的一声,温橙手指蹭地掐进皮肉里。

这道声音像她十七岁的休止符。预告着她和段枞真要说再见。

偏偏是嘉尾江上。

她和他在附中第一次说话,开学的第一天,也是在嘉尾江上,烧烤店旁。

命运的馈赠好像从来就是有征兆一般。她以前只觉得嘉尾江的风会吹来见面,却没有想到,它也吹去告别。

沈如:“嗯,就停在这里吧。”

温橙拎起书包起身,在开门的问题上犯了难。她不会开这个门。

好在段枞似乎看出来,率先下车替她拉开了门。

温橙弯着腰下车,橙色帆布鞋踩在潮湿的桥面,嘉尾江的风今天格外凉,冷得人眼睛生疼。

风吹乱发尾,波光粼粼的江面在不远处反射暴雨的动静。现在近黄昏,路灯还没开,天空灰沉沉的遮挡水雾。

身量欣长的男生穿蓝白的附中校服,短袖下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头发被风吹得蓬勃一些,眼睫浓密的往上掀起。

有嘉尾江的雾水沾在发尾,更显漆黑的柔顺。

这是他最后一次穿附中的校服了吧。

温橙站在江边的护栏,就在这短暂的几十秒里,想起了很多很多个瞬间。

2016年的春节,烟花绚烂之际,他率先对她说出口的新年快乐。

段枞,今年还会对我说新年快乐吗?

去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啊,她借着岑梨的关系,和他一起在暴雪里里扔雪球打雪仗。

段枞,今年还会下雪吗?

在地铁里,他朝她伸来的手,说没有丢下她。

段枞,可这次,为什么又要告别了呢?

答案当然昭然若揭,没必要自欺欺人——于他而言,她和别的其他女生没什么不同。

温橙退后几步,靠在嘉尾江密布的栅栏前,第一次朝段枞扬起手。

身体里有无数道不想分开的声音在叫嚣,好像要冲破禁锢的设防线。

她很灿烂地扬了个笑。

“段枞,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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