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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之后,温橙把书包放到自行车粉色篮子前,踩自行车到九尾巷街角的露天烧烤摊做最后一次兼职。
抵达烧烤摊是日落时分。
温橙洗了一个暑假的碗,十分熟练,三个小时唰拉过去。
她抬手臂擦汗,摘下蓝色塑胶手套,放到柜上。
“温橙,”一个负责点单的服务员女生走进后厨,面露难色:“我生理期肚子疼想去上一趟厕所,你能不能代我十分钟。”
温橙应了,拿过点菜单出去。
夏末的烧烤摊人流拥挤,入目所及之处红色塑料椅上坐满人,闷热的潮湿切碎夜晚的空气。
倏忽间,有一群蓝白校服的男生拎球坐在对面椅子上,看起来像是刚在对面篮球场打过球。
有个男生低头擦汗:“我靠,怎么没人说今天段枞要来打球啊?他要来了我们还打什么?他妈的被虐了两个小时。”
“就我们的财主孙浩繁呗,段枞男生缘很好,又是附中校草。孙浩繁觉得跟他玩特有面,所以早就想巴结段枞。不过今天和段枞打球,我挺喜欢他的。下次打球没他我可不打了。”
温橙也跟着无声笑了笑,没想到在这也能听到她写了无数遍的名字。
那一群高中生朝她招手:“点单!”
温橙过去,把单子放到桌上。
男生们围在一起点单,其中一个抬着头擦汗,忽然看到谁很热情地喊了声:“段枞,吃夜宵吗!”
其余男生也都纷纷抬了头,面上都带笑的邀请。
这种笑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实意。看来男生们都很喜欢段枞。
温橙身体像紧绷着一根蓄势待发的弦,风鼓动弦,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哎,段枞过来了,”有个男生冲温橙嚷了句:“你去搬把椅子过来吧。”
“是啊,段枞来了没地方坐。”
温橙说了声好,转身去搬椅子。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在她身侧,单手拎了把椅子坐下,男生瞳仁干净清晰,唇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懒的好听:“不用麻烦,我自己搬就行。”
温橙裸露的皮肤爬上一层粘腻汗珠,既紧张又欣喜。这是很长一段时间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男生们把单子给他:“你看看你吃什么。”一张不小的圆桌坐满了蓝白校服,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年们。
温橙弯腰站在一边等待。
段枞坐在正中央,漆黑的发漩蓬松,烧烤摊的暖黄光线勾在他俊朗面容。
他拿笔勾了个橘子汽水,然后把单子递到桌上:“你们点。我请。”
男生们一窝蜂拿过点菜单,温橙不知道被谁推搡了下,踉跄几步,心慌悸乱之际,有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了她一把,段枞尾音上扬,很松散的哂笑又带着轻微提醒的意味:“这还有个人,别撞到了。”
温橙鼻尖钻进一股清香气息,与烧烤摊大多数的汗味截然不同。
他身上很好闻,像雨后初霁的西柚汽水,清甜拂过她心脏。
哪怕隔着层衣料,她被他碰到的位置也像被热浪席卷,沾满滚烫气息,心脏久久不能平复。
有男生笑了下:“这不是服务生吗,撞下服务生也没关系吧?”
这句话很刺耳,戳乱温橙泛滥的自尊心。
她想回怼,可没这个必要。有很多事情忍忍能过去,这是过去经历教给她的人生道理。
顿了顿,准备说没关系。
耳边传来段枞很独特的偏冷感声音,低沉又好听的声线将她的自尊心捡起:“为什么没关系?”
有人撞了下那个男生:“服务生怎么了,服务生被撞了当然也有关系。”
“行吧。”男生被生硬扭转了思维,同温橙道了歉。
心脏像被人不轻不重揉了把,温橙耳朵拂上夏天特有的燥,裸露在外的皮肤热极。
她鼓着勇气抬头,对上少年明亮清澈的瞳孔。
几乎是这么偷来的一眼。
意料之中,但也依旧让她感到挫败的——
段枞看她的眼神很淡。也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他不记得她了。
看来这四年,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棵香樟树,那瓶常温的橘子汽水,以及,那个燥热异常的下午。
她早该明白的。当初他不过随手一援。
今天不论站在这的是温橙,是温橘,还是温柿子,他都会帮。这和她是温橙没有一点关系。
今日再遇,对她而言是重逢。
对他而言,不过又是随手一援。
只是她贫瘠青春没见过这么好的人,所以才有了这不算重逢的重逢。
心底再怎样起伏,谢谢当然要说,温橙再次鼓起勇气,呐若蚊虫的语音:“谢谢你。”
段枞唇角抽开一点疏散的弧度:“没事。”
谢谢你。
这是她和他四年后,第一句完整的对话。
像是有一束白雾在眼前弥漫散开,“啪—”脑子里盛放烟花。
有拿啤酒的男人朝她招手:“服务员,过来买单。”
温橙处理完啤酒男人的买单,去冰柜拿了瓶橘子汽水。易拉罐沾冷气,滑在手心有些凉,水雾点点滴滴晕染开来。
她记得段枞要这个。
他很喜欢喝橘子汽水。
温橙五指握紧易拉罐,感受着夏天的晚风吹在耳侧,它会送给她好感已久的少年。
不远处便是一条纵横西东的江,昏黄路灯点缀左右,摩托和汽车的喇叭时不时响起。
烧烤摊说话和吵闹声不绝于耳,有小孩在捧着西瓜吃,眼睛亮晶晶的沾了西瓜汁。
温橙抿了抿唇角,忽而觉得以往的夏天不算夏天,不过是四季轮回,她真正的夏天,在此刻才正式展开。
第2章 放映第二场
谢谢你,没事。温橙轻轻咬了两句话,嘴腔里好像也漫开晶莹的西瓜汁,清甜了整个八月。
微微松开易拉罐,温橙走到男生这桌,段枞却不见了,只好将汽水放到桌上,低垂睫毛:“这是你们要的。”
“噢,这是段枞点的吧?他走了——喏,刚上车。就前面那辆SUV。”
温橙愣了下,抬头看去。
那辆SUV停在路边,在夜色下显得富贵奢华,是她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车型。
温橙嘴唇动了动:“那他还要橘子汽水吗?我给他送过去?”
“应该是不要了吧。车里坐了家喻户晓的大主持人沈如,他哪顾得上这瓶橘子汽水。”
有股沮丧扫向温橙,手里的橘子汽水有点冰手。
SUV里坐的是沈如,主持过各大晚会的著名主持人。
温橙手指掐出红印,她知道段枞家世优越,但也没想到优越到如此地步。
SUV车窗忽然往上升,露出一张精致的,在电视里经常播新闻的端庄女人脸,她朝温橙招了招手:“你好,你手里那瓶橘子汽水是阿枞的吧?能不能帮忙送过来。”
“不用——我自己去拿。”校服短袖被风吹鼓动,少年乌发漆眸,映衬江边错落有致的霓虹,烧烤摊人潮拥挤,他脸上带点还未褪去的笑意,朝她小跑来,阳光又明朗的伸手,声音带着晚风的清凌:“谢谢。”
他越有教养,就越让温橙觉得他和她之间有多么遥远。他这样的人,好像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温橙站在原地,乌发黏在头皮,身上有难闻混合的烧烤味。身后有人喊服务生买单,她透过那辆SUV,好像看到她和他之间横亘的天堑差距。
她把橘子汽水递过去,段枞接过转身上SUV,很快消失在温橙视线。
温橙指尖残存汽水的冷气,是怎么样也温热不了的寒冷。
他今天真的和她说话了吗。
那是段枞和温橙之间的对话吗。
好像并不是。
那只是段枞和一个烧烤摊服务生的对话。
所以,她和段枞其实连一句完整的对话也没有过。
毕竟,她和他之间,隔了无数道汹涌身影,以及,怎么跨也跨不过的差距。
回到家,胡步青在厨房围着裙兜做糖醋小排。
温橙心脏一软,把书包放到沙发上,从身后抱住她:“奶奶,你真好啊。”
“又撒什么娇,”胡步青说,“外边下雨了没?你去给花圃的花浇浇水。”
温橙抱着胡步青不肯撒手,开口说话时有点水雾在眼睛荡开:“奶奶,你说有些人生下来是不是就注定和普通人不是一个世界?”
“你怎么啦,”胡步青解开围裙:“我们橙子不是一向最乐观开朗的吗。”
其实不然。温橙只是在和奶奶相处的时候像小太阳,在学校她属于最不起眼的那类学生。
“没怎么,”温橙吸了吸鼻子,唇角翘了下:“就是今天课上老师播了个电影,那个男主角特别优秀,人还很好,然后就很多女生喜欢他。我就觉得如果现实生活中有这种男生,可能和我不是一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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