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個願望（2 / 2）

血鸚鵡的聲音像是宇宙中的雷鳴，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要往何處去。

“到我這裡來吧！”

奧莉絲蒂已經失去身體，只有意識在黑暗中飛行。

“看樣子妳通過了我的考驗……”血鸚鵡的聲音說：“給自己贏得了一個願望。”

“這個考驗，好像有點太簡單了？”奧莉絲蒂的聲音說。

“廢話少說。”血鸚鵡的聲音說：“趕緊說出妳的第一個願望吧！”

這個願望，在奧莉絲蒂的心中蟠踞已久。

她不斷的在心中演練、對願望的內容斟字酌句，只因她曾聽說過，那些人們向惡魔許願的故事，知道許願時只要有一個字出了差錯，惡魔往往就會揪住那個細節不放、引領人們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所以她必須斟字酌句，一點機會都不能留給惡魔。

而現在就是該將演練的成果拿出來的時候。

“我想要知道──”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說：“那個一直想消滅我們部落、然後精心設計了讓獅子戰士團襲擊大苑國密使團事件的主謀者的名字。”

黑暗中傳來血鸚鵡邪惡無比的笑聲。

“如妳所願。”祂說，然後黑暗裡忽然就有了光。

一絲微弱的燭光。

奧莉絲蒂循著那光點飛了過去，發現了存在黑暗世界中的一個大洞；那洞就好像反映著藍天景象的湖水，裡頭映照出了兩條模糊的人影──

奧莉絲蒂認得右手邊那條人影，乃是西琉國的邊境守備隊長哈根，只有他會在頭盔邊插上那一撮愚蠢的公雞尾毛。

而眼下哈根正恭恭敬敬的，對左手邊那全身被斗篷遮得密不透風的人影，行單膝跪下的軍禮。

“你知道我是誰嗎？”左手邊那人問，見哈根似乎不敢回答，又道：“我知道你認得我，但我必須聽你親口說出我的名字，以免咱們之間有甚麼誤會。”

哈根於是答道：“您是宰相大人──蘆葦地的海頓。”

左手邊那人點了點頭。

“而你，是邊境的守備隊長哈根。”海頓說：“就我所知，你一直秘密接受獅子部落的賄賂，引誘商隊或走私客改道北邊的狩獵者之森，對吧？”

哈根聞言立馬從單膝跪下變成了雙膝。

“小人該死！”他說，只見蘆葦地的海頓嘆了口氣。

“放棄軍中的前程不管，卻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犯下死罪……”海頓搖頭說道：“看樣子你的腦筋不大靈光啊，守備隊長哈根。”

“請宰相大人饒命！”哈根磕頭如搗蒜，但奧莉絲蒂已從他求饒的語氣當中聽出，哈根心裡面其實非常清楚，西琉國的宰相不會為了他的案子親自到邊境一趟。

“我的權力再大，也大不過本國的律令。”海頓說：“所以眼下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你，就是讓你將功贖罪。”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讓哈根恭恭敬敬地捧在手裡。

“打開來看看。”海頓說，看著哈根打開信封仔細閱讀過一遍。

“都看明白了嗎？”海頓問，見哈根點了點頭又問道：“都記清楚了嗎？”

哈根再次點頭。

“把信燒了吧！”海頓下令，看著哈根將信餵給桌上的燭火後，又交給他一袋厚重的金幣。

“這只是一半。”海頓說：“事成之後到南邊的愛達港，我會安排人送你去貝里茲群島；到了那裡會再付你足夠安享晚年的另一半，但此生你將不會再回到盤古大陸。”

奧莉絲蒂推測，此時的哈根就算再怎麼愚蠢、肯定也已經想到了自己有被滅口的可能性。但從事後她追蹤到愛達港發現哈根的屍體來看，他基於某些原因選擇了相信蘆葦地的海頓；可能是因為他利慾薰心，也有可能是因為海頓的權勢太大、他已經無處可逃。

不管怎麼樣，奧莉絲蒂得到了她想要的名字。以她對西琉國政治的微薄了解，事前並不是沒有懷疑過這鼎鼎大名的宰相；但勢孤力單的她只可能有一次機會刺殺如海頓這樣的宮廷大臣，她必須百分之百確定才有可能實行孤注一擲的計畫。

現在她總算已百分之百確定了。

“看夠了嗎？”血鸚鵡的聲音在黑暗中迴盪。

“夠了。”奧莉絲蒂說：“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

蘆葦地的海頓──從現在開始這就是奧莉絲蒂每晚睡前會不斷重複的名字。

虛幻的影像瞬間消失，奧莉絲蒂的意識再度被黑暗的浪潮吞沒、如一葉扁舟在黑色的波濤中激盪；然而這一葉扁舟此刻也感到無比舒暢，任由怒濤承載著她無拘無束地漂向四方。

因為她的願望實現了。

陳湛錯了，血鸚鵡是真的，信仰帶確實帶給奧莉絲蒂甜美的果實。

直到復仇的下一階段計畫展開為止，所有壓力都暫時得到釋放。

“我沒有其他願望了，”奧莉絲蒂說：“讓我離開奇濃嘉嘉普吧！”

血鸚鵡的邪惡笑聲再度響起。

“那可不行。”血鸚鵡說：“妳既已許了第一個願望，就得陪我繼續玩下去。”

“是嗎？”已經放鬆了心情的奧莉絲蒂隨口說道：“那我的第二個願望，是讓我離開奇濃嘉嘉普。”

“妳確定？”血鸚鵡嘿嘿笑道：“我可以讓妳從百丈的高空中跌回人間，那樣一來妳的第一個願望可就白許了呢！”

奧莉絲蒂聞言就像啞巴的嘴被塞入了黃連。

“別想羞辱我，白頭髮的……”血鸚鵡說：“妳既身在我的世界裡，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玩。”

“但是我的確已沒有其他願望。”奧莉絲蒂說。

“妳再仔細考慮一下。”血鸚鵡說：“我知道妳的所有願望。”

那個“望”字才一說完，忽然間黑暗的大海就瞬間被抽乾，奧莉絲蒂的意識開始急速往下墜。而在落下的過程中，奧莉絲蒂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和身體迅速成形，直到變回一個完整的人時，她就冷不防跌入一池冰水之中。

一池真正的冰水，會灌進口鼻把人淹死和凍死的那種。奧莉絲蒂急划雙手從水底下浮了上來，往最近可以看得見的岩石岸上游去。

火摺子濕了，奧莉絲蒂給冰水凍得渾身發抖；但她的精神也抖擻起來，很快調勻了呼吸恢復專注力。

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狹長的洞窟當中，四周圍除了水池之外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竟將奧莉絲蒂困在裡頭。然而那石壁間有一小片乃是潮濕的石柱，一根根地像是監獄的鐵欄後頭還有些許光源射入；要是側耳傾聽的話，除了石柱間的滴水聲外彷彿還有隱隱的歌聲。

“嘿，這歌好像有點耳熟……”

奧莉絲蒂委實不想再碰那冰冷的池水，無奈她上來的地方只有粗糙的石壁，於是只好再度下水游到那一片石柱前。她可以看見石柱對面是高於池水的地面，但她身處的這一側卻沒有多少可以立足的空間；於是她一手捉著石柱攀了上去，另一手拿著獅頭盾揀石柱裡最細小的幾根用力猛砸。

“快凍死我啦……”奧莉絲蒂邊砸邊罵道：“該死的爛柱子，快給我斷啊！”

碎掉的石子紛紛跌進冰冷的池水裡，石柱形成的柵欄很快被砸開了一個小洞。奧莉絲蒂先把盾牌解下遞了進去，然後蜷曲著身子像猴子一般跳進破口。

穿過了石柵，外頭的歌聲就顯得更清晰了一些。奧莉絲蒂重新背起刻劃著狂獅的盾牌，循著歌聲一步步往洞窟外走，自己不自覺也跟著哼了起來：

獅子戰士在東方，

翻山越嶺不怕髒；

獅子戰士在西方，

乘風破浪不怕忙；

獅子戰士在南方，

章魚龍蝦入我網；

獅子戰士在北方，

白熊灰狼都遭殃。

呵、呵、呵！

獅子戰士遊四方，

金銀財寶全搶光！

呵、呵、呵！

獅子戰士闖八方，

敵人敗類通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