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奴（2 / 2）

直到有人打開臥室的房門，她的戰士本能才甦醒。那時已不知道過去多久的時間。

“我送吃的東西過來，尊貴的客人……”一個聽起來像是瘦小男人的聲音說：“請不要殺我。”

奧莉絲蒂坐在浴桶裡沒動，直到那人走進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那根本不是一個人。

奧莉絲蒂撈了把桶內還有餘溫的水，潑在自己臉上讓自己更清醒點。

不，她沒看錯，那是一個右半邊臉是灰毛老鼠、左半邊臉是青鱗蜥蜴的怪物，身穿藍色吉祥富貴紋壽衣，肉色的右鼠手端著一盤加蓋的餐板，覆鱗的左蜥爪則提著一組三層的竹製食盒。

“你……是甚麼怪物？”奧莉絲蒂問，已隨時準備要抽取牆上的短劍。

“我是血奴之一的伊渦，”蜥鼠怪物回答：“受命來此侍奉尊貴的客人，務必讓您在試煉期間感覺賓至如歸。”

血奴，就是血鸚鵡的奴才──奧莉絲蒂想起怪怪屋裡的怪婆婆所說，還有牆上那幅詭異的壁畫：

十萬魔神，十萬滴血，化成一隻血鸚鵡獻給魔王作賀禮。而在血鸚鵡周圍還有十三隻怪鳥，身體都是從中間一分為二，有的半邊翅膀是蝙蝠、另一邊翅膀是兀鷹，有的半邊羽毛是孔雀、另一邊羽毛是鳳凰……

這個伊渦莫非就是那十三隻怪鳥的其中之一？

“你是血奴，意即血鸚鵡的奴才？”

“不錯。”

“所以是血鸚鵡命你來侍奉我的？”

“正是。”

“要讓我在試煉期間感覺賓至如歸？”

“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隨時叫我。我會盡量滿足您的需求。”

奧莉絲蒂立即提出第一個要求：“我要知道這次試煉的內容是甚麼。”

伊渦立即回答：“只要離開這座城堡，您的試煉就算完成。”

奧莉絲蒂聞言一怔。

“所以我被關在一座城堡裡面……”她說：“唯一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裡？”

伊渦點頭說：“不論用甚麼辦法，破門、跳窗都可以。”

奧莉絲蒂這才發覺她所待的這一間臥室裡，沒有任何窗戶可以看見外頭的景色，所以她才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身處在一座規模頗大的城堡之中。

“順便告訴您一件事。”伊渦又說：“這壁爐看起來雖然很大，但是壁內的通風管道卻收束得很小、根本無法讓人通過；所以您就別想著要把爐火撲滅之後，從通風管道爬出去了。”

奧莉絲蒂瞪著伊渦沉默不語。

“吃的東西，我就擱在桌上。”伊渦識相地避開奧莉絲蒂的視線：“至於您的甲冑，我替您清洗乾淨之後就立刻送回。”

伊渦放下食物，拾起被奧莉絲蒂扔在地上的鱷皮甲片之後便退出臥房。

臥房的門一被帶上，奧莉絲蒂立即從浴桶裡爬了出來。

她拿起床邊小几上的茶壺茶杯，胡亂給自己補充了點水分之後，就把剩餘的茶水全都潑進壁爐裡、把爐火澆滅。

一切正如伊渦所說，那壁爐上方的通風管道，只是一個比正常人拳頭還稍大一點的孔洞而已，就算學會縮骨功也鑽不進去。

奧莉絲蒂只好坐下來吃東西。

她也確實是餓了，於是打開伊渦送來的那些東西一看──餐盤裡放的是火烤牛肋排與羅宋湯，三層的手提食盒內則分別是燒賣、芝麻酥及綠豆湯。

“臭怪物居然還挺會吃！”奧莉絲蒂喃喃罵道：“居然是東西合併的餐點──或者說東拼西湊。”

她就這麼光著身子，將那些食物一掃而空之後，又坐著直等到伊渦將自己的皮甲送回。事實上她在房內的置物箱中發現了一套淺綠色的蕾絲洋裝，但正經的獅子戰士才不穿那種東西。

“真是可惜了……”伊渦看著正在綁上皮甲的奧莉絲蒂說：“我敢說您要是穿上那蕾絲洋裝，一定跟童話裡的公主一樣美。”

“穿那麼美，要幹嘛？”奧莉絲蒂冷笑：“給你當老婆嗎？”

“我哪敢啊？”那張一半老鼠一半蜥蜴的臉，不知怎地居然也能做出貌似人類尷尬的表情，讓奧莉絲蒂看了只感覺自己快吐了。

“我猜，這城堡裡一定連一扇窗都沒有，對吧？”她問。

“您猜對了。”伊渦道：“不過即便我這麼說，接下來幾天您還是會親自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檢查，就好像您非檢查壁爐裡的通風孔道不可。”

奧莉絲蒂對他的調侃充耳不聞。

“但是這座城堡，一定有個出入口對吧？”她又問。

“當然有。”伊渦回答：“就是這座城堡的大門，您剛才所吃的東西沒有一樣不是通過那裡運送進來的。”

“帶我過去。”奧莉絲蒂說：“奉命要讓我賓至如歸的你，不會拒絕這項要求吧？”

“當然不會。”伊渦率先走到寢室門口：“準備好就跟我來吧！”

奧莉絲蒂穿好護甲，將短劍插回到獅頭盾裡揹上，便跟隨伊渦走了出去。

城堡內的走廊是石磚鋪地，寬約兩丈正中央鋪有窄長的紅色花紋地毯。由於沒有景觀窗戶，行進的感覺就像是走地道一樣、只靠兩旁的燭台或是火盆照明。奧莉絲蒂本以為城堡內的結構肯定跟迷宮一樣複雜，卻沒想到大多是長廊兩側有許多房間的簡易設計；只有幾處轉角分別堆放著書本、瓢盆等不同的雜物，讓人很容易記憶而不像是刻意要使人迷路的樣子。

“這裡只是很大而已，”伊渦替奧莉絲蒂下了結論：“非常、非常大。”

這個結論沒有毛病。

光是從奧莉絲蒂的寢室走到城堡的大門，就走了約半炷香的時間；而從他們乃是由大門左側的甬道抵達判斷，奧莉絲蒂只能假設大門右半邊的甬道也通往一處具有同樣規模大小的區域。

這是一座又大又空的城堡，除了伊渦之外，奧莉絲蒂還未見到有其他人──或是怪物──在城堡內活動，直到她抵達大門所在的廳堂。

那是座有六根圓柱的巨大廳堂，裝潢得就像是皇宮的入口大廳一樣、有石像和壁毯等各種華麗的裝飾；差別較大的是一般皇宮裡的石像所雕刻的不是偉人就是宗教聖人，而這裡的石像則顯然刻劃的是妖魔──

邪惡、陰森、外型各異的妖魔，有的半人半獸，有的非人非獸，有的形狀是人，卻不是人，有的形狀是獸，卻偏偏有顆人心。

至於那城堡的大門更是奇葩，分明是一副巨大的黑鐵棺材、直立在地上與四周圍的牆壁融為一體；但是棺材的蓋子卻不是一體成型的設計，而是從正中央分成兩扇可以掀開的門板，門縫上還有一高一低兩個黑幽幽的孔洞。

“就是這裡了，”伊渦在那黑色的鐵棺前停下腳步：“這就是城堡的大門。”

奧莉絲蒂伸手觸摸了一下那門──或說棺材；發覺那上頭的金屬用料相當厚實，恐怕難以憑藉蠻力強行突破。

“我想你應該有鑰匙吧？”奧莉絲蒂問，而這一回伊渦搖了搖頭。

“這一道門呢，有他自己的意志……”伊渦說：“要令他打開的話，除非有來自血鸚鵡的命令，否則唯一的辦法就只有付錢。”

“付錢？”奧莉絲蒂聞言正感好奇，就見伊渦對著鐵棺材大喊一聲：“死要錢！”

只見那棺材上兩個漆黑孔洞中較高的一個，忽然現出一顆泛黃的人類頭骨。

“幹啥？”那骷髏頭說。

“這位姑娘想離開城堡，”伊渦用他老鼠一邊的肉掌朝奧莉絲蒂攤了攤：“你可否為她開門？”

“妳有錢嗎？”骷髏頭轉而問奧莉絲蒂道。

“我──”奧莉絲蒂的大腦還在試圖理解眼前的情況，隔了半晌才聳肩說道：“我沒有錢。”

“那妳有珠寶或是其他值錢的東西？”骷髏頭又問。

“沒有。”奧莉絲蒂說：“只有一把劍、一面盾牌，還有我身上的鱷皮護甲，如此而已。”

那骷髏頭咻的一聲就不見了，竟連一句話也懶得再講。

奧莉絲蒂只有轉過頭去瞪著伊渦。

“他是血奴之一的死要錢。”伊渦解釋：“如我剛才所說，要令他開門只有付錢一途。”

奧莉絲蒂本還想問他要多少錢，但轉念一想身上反正是一毛錢都沒有、問了也是白問，於是改而問道：“你有錢嗎？”

“我沒有。”伊渦回答。

“那你有珠寶或是其他值錢的東西？”

“我也沒有。”

“那你是如何通過這……殺千刀的死人骨頭把食物運進城堡？”

“那是血鸚鵡的命令，運補來的時候他自會開門。”

“所以我只要等到下一次運補的時候，他自會開門？”

“也不是。”

“也不是？”奧莉絲蒂的情緒逐漸浮現。

“血鸚鵡的命令，在妳離開城堡之前不會再有任何運補。妳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設法開門。”

奧莉絲蒂聞言搖了搖頭，又問：“城堡還有其他的出口嗎？”

“沒了，就只有這一個。”伊渦說：“不過我想即便我這麼說，接下來幾天您還是會親自檢查整座城堡一遍，就好像……”

他話還沒說完，奧莉絲蒂的短劍忽然就從盾裡刷了出來，直抵他那半邊是老鼠、半邊是蜥蜴的短圓脖子。

“我不想聽那些垃圾話，”奧莉絲蒂面露凶光：“我還有多少時間？”

“城內的糧食最多可維持七天。”伊渦乖乖地說：“之後要多久才會渴死或餓死一個人，我就不知道了。”

“在我渴死或餓死之前，一定先宰了你、把你的血和肉通通挖出來吃掉！”說罷奧莉絲蒂一把推開伊渦，在“死要錢”的棺材上狠狠砍了幾劍。但憑她砍得手臂發麻、劍光與火花四射，鋼鐵的棺材仍是一動也不動。

“沒用的。”伊渦說：“妳省點力氣，否則肚子很快又會餓了。”

這回奧莉絲蒂只瞪了他一眼，伊渦就像隻真的鼠輩一樣調頭逃跑。奧莉絲蒂反正也懶得理他，將短劍收了起來朝回頭路走。

這城堡實在太大，她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覺之後再來仔細探索，同時也可以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但是在那之前──

奧莉絲蒂忽然轉身，高速衝向死要錢的棺材跳了起來、用盡渾身的力氣使出雙腿飛踢──

鋼鐵的棺材仍是一動也不動。

奧莉絲蒂摸著痛得要命的膝蓋，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