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奴（1 / 2）

死亡是如此突如其來。

過去的獅子戰士團，因為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已準備好隨時面對死亡。

但是，她們可曾想過有一天，她們會死在一條大蜈蚣的血口之下？

至少奧莉絲蒂沒有。

尤其她的本領高強，從一個無名小卒直至升任團長，一切都是那麼樣順理成章；久而久之，她對死亡的恐懼逐漸被戰無不勝的光榮取代，而對死亡的想像，也從被蟲鳥野獸啃食於荒郊野外的醜惡之死，變成了死於武林高手頂尖對決的浪漫之死。

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死在一條大蜈蚣的血口之下。

既然沒有想過，也就自然沒有心理準備；而若是沒有心理準備的話，當死亡忽然降臨的時候，剩下來的就只有一片錯愕。

這就是當巨大蜈蚣撲上來時，奧莉絲蒂的心理狀態：錯愕。她的一生沒有在眼前閃過，生命中的遺憾也根本來不及湧上心頭，大蜈蚣就將她整個人撲倒。

然後，她就跌到了一張床上。

一張非常舒適、寬敞，酒紅色的絲絨床上，散發著淡淡檸檬馬鞭草的香氣。

渾身血腥味的大蜈蚣，歐嘉的屍體，張澈的屍體，乃至整座艾霍尼裘達……

全都消失不見，就在奧莉絲蒂跌到床上的一瞬間。

現在她身處在一間石造的臥室內，牆面和地磚都繪有並排的植物紋樣。床的兩側是梳妝台和小几，分別置有鏡子和銅製的燭台。與床的尾端相隔較遠的牆上還有一座大型壁爐，爐火映照著一組三件的精緻檀木桌椅、以及桌上擺放的葡萄串與硬皮書本，讓人一看就聯想起在冬夜獨自閱讀的智者。

以上所述大約只占臥室內的一半空間，另一半則用鏤空的雕花屏板相隔，裡頭放著一隻可供二到三人同時洗澡嬉戲的大浴桶，桶內的熱水還騰騰冒著蒸氣。

“哈哈……”

被大蜈蚣撲倒的奧莉絲蒂原本還慌慌張張、掙扎著從床上跳了起來；陡然見到臥室內一片安詳的景物擺設，心中兀自驚疑不定。

“我要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否則怎麼會忽然來到這地方？”

就在她心中這麼想的時候，忽然間聽到一個聲音說：“妳一定在想──我要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對不對？”

奧莉絲蒂循聲望去，完全沒預期到自己即將看見的東西──

只見壁爐前的檀木椅背上，輕巧地立著一隻通體血紅的鸚鵡；其體型約只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兩隻眼睛隱隱搖曳出碧綠色的光芒。

奧莉絲蒂立即從酒紅色的絲絨床上跳下。

“血鸚鵡？”

“血鸚鵡。”怪鳥發出詭異的咯咯笑聲：“不然還是甚麼？”

奧莉絲蒂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圍，也不曉得自己想尋找甚麼。

“這裡是奇濃嘉嘉普？”她問。

“這裡是奇濃嘉嘉普。”血鸚鵡重複了她的話當作回答。

“見到血鸚鵡的人，都可以向祂許三個願望？”

“見到血鸚鵡的人，都可以向祂許三個願望。”

“那我現在可以許願了嗎？”

“可以，但是妳的願望不會實現。”

“為什麼？”

奧莉絲蒂緊緊地盯著血鸚鵡。

“妳知道為什麼，”血鸚鵡回答：“因為妳沒有通過我的考驗。”

“所以剛才發生的一切、包括那大蜈蚣在內，全都是祢的考驗？”

“當然。否則妳以為人生真能有第二次機會？”

奧莉絲蒂默然半晌。

“如果我殺死那大蜈蚣的話……”她問：“是否就算通過考驗？”

血鸚鵡再次怪笑了幾聲。

“殺死甚麼不是重點。”血鸚鵡說：“試驗的目的，乃是要看妳是否具備改變命運的能力。而很顯然的，就算給妳第二次機會，妳也無法改變族人滅亡的命運。”

“可是這一回，我殺了鐵甲大刀。”奧莉絲蒂說：“其他密使團的成員也都死了，沒有生還者可以回去通風報信。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知道此案與獅子戰士團有關，獅子部落豈不是就安全了？”

卻聽血鸚鵡說道：“會在那條走私路線上作案的盜賊團本就不多，其中有能力把整個密使團消滅的更是絕無僅有。加上這件事本就是有人要陷害獅子部落，妳以為沒有留下生還者這筆帳就算不到妳頭上嗎？”

奧莉絲蒂聞言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所以的確有人要陷害我獅子部落？”她急急忙忙地問。

“妳就是為了得到那人的名字而來，對吧？”血鸚鵡回過頭去用鳥喙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悠悠說道：“可惜妳永遠不會知道了，因為妳沒有通過考驗。”

“再給我一次機會！”奧莉絲蒂搶上前去扶住椅子，與血鸚鵡面對面地說：“我只有一個願望，可以用其他願望來交換再一次機會。”

血鸚鵡哈哈大笑，笑聲居然和人類一樣、充滿邪惡與貪婪的慾望。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血鸚鵡說：“所以特地準備了上好的的房間和洗澡水，為的就是要讓妳好好休息、準備第二次考驗。”

“真的？”奧莉絲蒂沒想到對方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奇道：“怎麼感覺祢還挺大方的，該不是惡魔的陷阱吧？”

血鸚鵡嘿嘿冷笑了幾聲。

“對人類來說是陷阱，對惡魔來說是遊戲。”

“所以對祢而言，只是在陪我玩遊戲？”

“沒錯，而我現在要玩一個新的遊戲。”

“甚麼遊戲？”

“這遊戲叫：看獅子戰士香豔入浴。妳趕緊把衣服脫了吧！”

奧莉絲蒂略一偏頭，斜眼睨著血鸚鵡。

“祢喜歡看女人洗澡？”

“視情況而定吧！”

“視甚麼情況？”

“看妳是不是漂亮的女人。讓我說妳額上雖有刀疤，不過臉蛋生得倒還可以；就不曉得身子怎麼樣。”

奧莉絲蒂冷哼地一聲，還真就在血鸚鵡的面前，將身上的鱷皮護甲一件件剝了下來，露出赤裸的身體──

那是女人的胴體，有緊實的臀部和豐滿圓潤的乳房；同時那也是戰士的胴體，滿布結實的肌肉與橫七豎八的傷痕。

“怎麼樣，”奧莉絲蒂冷冷地說：“這身子祢還喜歡嗎？”

“非常喜歡。”血鸚鵡的聲音還真透露出一絲興奮：“趕緊把它洗乾淨了吧！”

如果血鸚鵡是一個男人，此時奧莉絲蒂就會把他殺了；除非對方的本事比她高、將她降伏，那麼奧莉絲蒂就會與他翻雲覆雨一番。

可惜血鸚鵡是一隻鳥。

而且還是隻可以實現人願望的魔鳥，所以奧莉絲蒂只有朝那浴桶走去。

浴桶在雕花屏板的後面，而通過那些鏤空的雕花，奧莉絲蒂可以看見她的兵器──短劍和獅頭盾；就掛在浴桶旁的牆上。

“我刻意把它們放在那裡。”血鸚鵡彷彿真能讀透她的心思一般，說道：“因為我知道像妳這種戰士永遠離不開兵器，特別是洗澡的時候。”

奧莉絲蒂可不喜歡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感覺。

“那些前來找祢許願的人……”她繞過那些鏤空的雕花屏板：“有沒有事成之後想要殺祢的？”

“沒有。”血鸚鵡在屏板外說道。

“為何沒有？”奧莉絲蒂低頭朝浴桶裡一看，熱騰騰的水面上還漂浮著一層紫紅色的玫瑰花瓣。

“如果是我的話，願望實現之後就會馬上殺了祢。”

“妳不會。”

“祢就那麼肯定？”

忽然間奧莉絲蒂搶下懸掛在牆上的短劍，轉身就朝血鸚鵡的方向射去。

這一下她使了十成力，因為在她和血鸚鵡之間、還有那道鏤空的雕花隔板。

被貫穿的隔板喀啦一聲跌到地上，隨後短劍“鏘”地沒入壁爐上方的牆壁約三寸。原本站在椅背上的血鸚鵡已不知去向，到處都找不到有血紅色的羽毛留下。

如果就這樣被殺死的話，當然算不上是甚麼魔鳥；但奧莉絲蒂也沒想到祂竟會憑空消失。

“妳只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會想殺了我……”血鸚鵡的聲音在空氣中逐漸遠去：“如果妳的願望實現了，妳將不再一無所有，那時妳就不敢殺我了。”

意即如果殺死血鸚鵡的話，已經實現的願望將會再度成空？

奧莉絲蒂走上前去抽回短劍，決定不去思考那個問題；畢竟對她而言，首要之務還是先實現自己的願望。

“至少告訴我第二次試煉是甚麼吧？”她說，卻再也沒聽見血鸚鵡的聲音。

“眼不見為淨。”於是她將短劍放回牆上，自行跨入浴桶。

水溫剛剛好。

玫瑰花的香氣也似能洗去她身上的血腥味，發揮鎮靜與催眠的效果。

此時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泡個花瓣浴，的確能抹去她多天累積下來的疲憊。

“好像貴妃一樣呢……”

奧莉絲蒂看著自己沉入花瓣水中傷痕累累的身體。

“多洗幾次這樣的澡，再兇猛的獅子也會變成乖乖的小貓吧？”

沒多久的時間，她就在浴桶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