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爱心热线（2 / 2）

“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么？先生，您可以和我聊聊。”

从女孩温柔的声音里，乔治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以及她的笑。

“我……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他的确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自己应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说你吧，”他说，“你是在上班么？”

“当然，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叫我乔治。”

“好的，乔治~”

女孩用一种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俏皮的语气道：“这么晚了，您是……不开心么？”

“我……我不知道……”

“说说你吧，姑娘。”

“说说……你吧。”

电话那头僵了僵，接着那声音依旧温柔：

“好啊，乔治，你想聊些什么？”

“工作辛苦么？姑娘。”

“嗯，辛苦，但很有意义……”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着，有那么十几二十分钟吧，乔治知道了她姓李，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学的心理学，目前在三藩精卫实习。

这是他第一次拨打这个电话，正常情况下，正常人，兴许一生都不会拨打这个电话。

正常人，永远不会明白，这是份怎样的工作。

他们聊了许多，乔治知道了，这份工作其实是很专业的，它由专业对口的专业人士，在专业的房间里，用专业的设备，以专业的方式和话术，进行专业的倾听。

“所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专有的组织……或者部门？你们都是三藩精卫的工作人员？”

“应该算是吧，我还在实习呢呵呵呵……”

“那这么晚了你还不下班，是有轮班么？”

“是的，乔治先生，我上晚班。”

“那我想问一下……”

“啊~抱歉，乔治先生，我可能得挂了。”

乔治愣了愣。

“嗯？怎么了？”

“这边有小朋友打过来了，我得去接一下小朋友的电话。”

“可你怎么知道是小朋……”

“感谢您的来电，祝您生活愉快，乔治先生~”

嘟~嘟~嘟——

她的语气温柔而礼貌，有一种精致生活的体面，就和未婚妻提分手时一样。

嘟~嘟~嘟——

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嘟~嘟~嘟——

乔治感觉到了一股由心而发的冰冷，就像是掩藏在相亲相爱下的漠然，和银行柜员那完美的微笑一样……

您好，先生。

这边请，先生。

抱歉，先生。

再见，先生。

祝您生活愉快，先生。

……

接着他的头开始疼起来。

再接着，他拧上了气瓶的盖子。

最后，冰冷的内心仿佛有一粒火星坠入，篷的腾起大火，烧得他每一寸骨头都在疼。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已经软得快抬不起来的手指点击屏幕，再次拨通那个电话。

嘟~嘟~嘟——

响了许久许久。

“您好~”

是个温柔的，清甜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我……我……我想说说话。”

“当然可以，先生，您想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

“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么？先生，您可以和我聊聊。”

从女孩温柔的声音里，乔治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以及她的笑。

“我……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他的确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想自己应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说你吧，”他说，“小朋友怎么样了？”

“额……”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便是一种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俏皮的声音：

“是您啊先生。”

“小朋友还好么？”

“还好，先生，只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不碍事。”

“哦，这样啊……”

良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乔治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否有时间听。

良久。

“真巧，”他开口道，“怎么又是你接到我的电话？只有你一个人值班么？”

“嗯，是的，先生，”女孩轻轻道，“办公室就我一个人。”

“可三藩市有八百万人啊，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嗯……其实这个时间，也不是特别忙。”

不知为何，乔治感觉到了一股欢喜与悲哀。

欢喜的是，原来只有自己如此脆弱，如此丑陋。

悲哀的事，原来只有自己如此脆弱，如此丑陋。

“额……姑娘，我想咨询一下，这份工作平时辛苦么？”

“啊，抱歉，先生，我可能得挂了。”

“嗯？怎么了？”

“我要下班了。”

“感谢您的来电，祝您生活愉快~”

嘟~嘟~嘟——

她的语气温柔而礼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体面。

嘟~嘟~嘟——

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嘟~嘟~嘟——

乔治举着手机，愣愣坐着。

良久，他哑然一笑。

我只会无能狂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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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奇僵住了。

她刚才明明记得，赵银河说过，这是三藩精卫的预防自杀爱心热线。

但她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

从第一次拨通的第一句问候开始，这个电话还像那么回事，可是聊着聊着，你能明确的听出话务员礼貌语气下滋生的不耐烦，最后她竟然以一句……

抱歉先生，我得去接小朋友的电话了。

第二次，更是几乎装都不装了。

抱歉先生，我要下班了。

试想一下，哥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下定了怎样的决心，拨通这个电话。

结果竟然……

“她怎么能这样啊！”

“她怎么能这样啊！！！”

“王八蛋！”

佩奇暴跳如雷。

“这是我从三藩精卫内部拿到的电话录音，”赵银河面色如常，她尽量让自己不要被佩奇歇斯底里的情绪影响，“从你哥哥的通话记录看，那天早上，他其实打了17次电话，前14次，打到了其他城市的爱心热线……”

她顿了顿，道：“你哥哥，很想活下去。”

17次。

足足17次。

佩奇忍不住哭泣出声，巨大的悲痛让她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她说不出话了。

“但前14次都没有打通，因为他打电话的时间在凌晨四点到四点半之间，这个时间，他们都不上班，整个大夏帝国，只有三藩精卫，那个时候还有人值班。”

“你说，你说最后他给三藩精卫打了3次……”佩奇咬着牙，忍住泪水，“那最后一次呢？”

“那不重要，佩奇小姐，最后一通电话只持续了9秒，我并没有在三藩精卫的数据库里查到最后一次的录音，通常情况下，这是因为话务员和来电者起了争执，所以三藩精卫删除了录音。”

大夏帝国的整个心理援助热线，受福利局管辖，定期会有抽查，虽然前两通电话里能听出话务员的不耐烦，但那还不能算‘态度恶劣’，话务员挂电话的理由也有合理性。

所以那没有录音的最后一次电话，话务员大概率说了绝对违反职业道德的话，所以三藩精卫才会删除记录。

但这里面存在很大的问题。

心理援助热线由各城市的精神卫生中心运营，而它们又可以任意删除自己的电话录音。

它们，在自己监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