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浊眼老六白马尽忠（2 / 2）

女人将老六扶起，来到城墙边，看着远处的香山伊水，缓缓说道：“他要走，总不能一直拦住。”

老六道：“至少卑职在，少爷会安全许多！”

女人道：“普天之下，高手如云，八品高手虽寥寥无几，但七品高手记录在册的便有百余人，六品高手更是千余，若他们有人真的要劫杀山儿，以你如今境界不稳的六品之境能否拦着？”

老六叹息摇头：“卑职不能。”

女人又道：“人总是要成长的，小山日后如何，还要看他的造化。”

老六又道：“院长，我…”

“院里为你在冀州老家置办了一处房产土地，你回去吧”

女人似乎知道这个年迈的白马探子要说什么。

“多谢院长！”

老六年纪大了，是白马探子种最老的一辈，年轻时便跟随先帝游历江湖征战四方，而如今却只能帮忙看着孩子，事到如今孩子也长大了，他也没有再留下得必要了，他沉默着将属于自己的佩刀和腰牌交给女人。

女人接过腰牌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城楼，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城墙。

老六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香山方向，他老了，而那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老六不想他一直纨绔贪欲下去，却又不舍他出门经历风打雨晒，怕他吃苦。

“归家…”

老六若有所思，嘴里念叨着什么。

伊水河畔，顾青山二人面色苍白，脸上被灌木划伤的口子也在水中被泡的发胀。

“咳！咳！”

顾青山与林裴月同时苏醒，二人互相搀扶着，刚刚起身便听到远处河道里传出的声响，远远看去，正是那队穷追不舍的绿林。

顾青山二人只能向岸上走去，快要接近官道时，就看到前方人影闪动，是另一批绿林！前有狼后有虎，顾青山此刻有种想哭的冲动。

前后都走不了，顾青山只能拉着林裴月蛰伏在灌木之中，靠着匍匐前进，在茂密的林间找到一个土坑，二人在这个还算干净的土坑中停了下来，有着铺天盖地的藤蔓，这里相对安全许多。

顾青山依在土坡上，此刻的他太疲倦了，只想睡觉。

林裴月则是观察四周，在土坑边小心翼翼的挖掘着一颗颗野草。

顾青山见她重操旧业，忍不住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掘根草木…”

林裴月懒得搭理他，她将采到的野草用石块研磨成末，涂在自己受伤的伤口上，说道：“这叫艾草，能治病。”

说罢，她又将剩余的帮顾青山涂抹上。

“捣叶以灸百病，亦止伤血。”

顾青山说道：“你偷的那本《本草经注集》上有记录，只是从来未见到过实物。”

林裴月道：“书呆子读书万卷也就只是读书万卷，而你不过是书呆子有钱罢了。”

听到面前的少女拌嘴，顾青山的心情终于平复起来。

“刚刚，你如果丢下我做饵，或许不会有这般窘境”林裴月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顾青山随口道：“傻瓜，我怎么会丢下你，而且丢下你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咕咕咕！

顾青山说着说着，肚子就开始叫唤起来，自卯时出城至此时此刻，他还未吃过一口饭食，紧张之时感受不得，如今停下，饥饿感顿时涌起。

林裴月相较于他要好上许多，可能是因为平时就很少进食的原因，到现在也依旧感不到饥饿。

“让我啃一口？”

顾青山盯着林裴月的被划伤的脸庞说道。

林裴月紧皱眉，却出奇的测过脸颊，让顾青山啃。

顾青山伸出双唇轻轻的在上面啃了一下，只吃到少许艾草。

“饱了。”

顾青山喜欢啃食林裴月的脸颊，喜欢她脸上那股廉价胭脂的味道，比那些章台花街的花魁要好上千万倍。

林裴月道：“希望他们在天黑之前找不到我们，然后离去。”

时光流逝，红日追西，层林尽染，顾青山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土坑，二人的气息吸引来许多虫子，正在他的身上缓慢爬着。

“多希望是个梦。”顾青山叹息道。

林裴月也睁开双眼，二人偷偷将头探出土坑，林中很安静，没有风，除了蛐蛐的叫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三少爷！三少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林外传来。

顾青山欣喜若狂，对着旁边的林裴月说道：“林林，是老六！咱们有救了！”

林裴月也开心，她一直在等待白马探子出现，如今终于等到了。

“老六！我在这里！”

顾青山在林中大喊道，慢慢的向外走去。

很快三人便在官道之上相遇，顾青山看着眼前的老六，露出苍老又陌生的面孔，如果不是声音，他根本不会把他当做老六，白马探子居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老六，你的面具？”

老六嘶哑的说道：“无碍，路上蹭掉了。”

老六看着顾青山脸上的伤，伸出枯皱的手想要抚摸，又收回，关心道：“卑职这就带三少爷回城救治！”

顾青山经历了这一切，虽心有余悸，却还是没有打消入江湖的想法，最主要的还是不想入赘北辽。

见到顾青山犹豫，老六说道：“如果三少爷不想回城，卑职愿意将三少爷送出香山！”

顾青山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老人，心中万分感动。

嗖嗖嗖！

就在这时一支支冷箭射来，老六连忙将顾青山与林裴月二人护在身后，下意识的去拔佩刀，却发现腰间空空，佩刀已经交还给督察院。

一支箭矢射中了老六的左臂，老六赤手空拳，脚尖搏起数枚石子，挥一挥手使他们迅速飞往林间。

啊啊啊！

随着林间几声惨叫，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点亮了整个夜空，四面八方的绿林问迅火速赶来。

老六拔出箭矢，熟练的包扎伤口，并对顾青山二人说道：“三少爷，你先走！”

顾青山知道老六很强，但上次边境归来受了重伤，恐寡不敌众，皱眉询问道：“老六，你一个人行吗？”

老六突然听到这话，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说道：“三少爷，白马探子什么时候一个人出现过？”

顾青山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说道：“对啊，我给忘了。”

老六从胸口白袍里取出一柄短刀，铁质，平平无奇，将它塞给顾青山说道：“三少爷先走！”

眼看着林间的人影越来越多，顾青山不再犹豫拉着林裴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二人走了百余步，林间绿林一涌而出，杀向白袍老六，林裴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老六依旧站在那里面向他们，冲着她点点头。

顾青山则是头也不回的快步走着，林裴月能感受到顾青山手心出的汗水，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

这个黄昏，夕阳依旧染红了老六的衣袍，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在回顾府的马车上，顾青山也没有醉倒。

顾青山左手握着林裴月，右手握住那柄朴素的短刀，夕阳映红了他的眼睛，直到两道长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