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浊眼老六白马尽忠（1 / 2）

武都城始建于周历三十五年，属于天下九城之一，是周太宗景仁皇帝为抵御妖族进攻而建，后妖族突然凋零，残部或潜入东海或远遁北荒。

其余八城在三百年中逐渐被岁月风蚀，唯有武都一城被东周天象司以天枢大阵维持至今。

如今的武都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城，单从面积上来说，顾青山从城西的顾府走到西门就有三十余里。

来到城门时，顾青山已经在轿子上呼呼大睡。

“三少爷？三少爷醒醒...”

御林军统领轻声呼唤道。

一旁的林裴月见状，直接拎起包裹就砸在他的身上，还好她的包裹里都是一些衣物，若是与顾青山一样装满了金玉银器，恐怕当朝皇族唯一的男丁就一命呜呼了。

感受到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力度，顾青山在轿子上翻了个身，声音中有一丝烦躁道：“林裴月你都这么大了，想尿水自己去，怎么？还要本少爷把着？”

“噗！”

一个城门守卫没忍住笑了出来，其余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笑，那人当即就被拿下。

林裴月黑着脸，伸手狠狠的掐在顾青山的胳膊上，后者痛的猛然坐起，大喊道：“林裴月你干嘛！”

顾青山的喊声撕开了天边，露出一丝光亮，此刻已是卯时。

城门出经历了一些波折，但还是让顾青山二人顺利出城，在守卫看来，这三少爷无非就是耍脾气又跑出去溜达溜达，没几个时辰就自己回来了，而且有督察院的白马探子跟着，也没人能伤了他。

至于抓到的那个混在城门守卫的杂鱼，御林军统领赵留宝重新穿上甲胄，活动活动肩膀，一把抓住假门卫，起身一跃消失在城门处。

顾青山二人出城一里，二十多位白马探子一个个隐隐出现，矗立在武都城巨大的城楼上。那名将顾青山送出武都城的御林军统领拖着假门卫的尸体也在其中。

“死了，又是南景暗子。”

听到赵留宝的话，白马探子都不为所动，唯有老六看着顾青山渐渐远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城二里后，顾青山喘着粗气，林裴月背着竹筐，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不见白影跟随。

再行四余里，顾青山满头虚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看向巨大的武都城，即使已经走了很远，放眼看去，那城门楼子还仿佛在眼前一样。

“要回去？”

林裴月手脚轻盈，反倒是没有一丝疲倦，粉嫩的脸颊上只有两三点晶滢的汗珠。

“休息一会，太热了！”

顾青山眯着眼看着刚刚出门的太阳，地上都是黄土和马粪，除了在三石防线，往常出武都步行三里不能再远，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林裴月看着远处的香山，山脚下有一黑影，定睛看去是多了一座先前不曾见过的茶馆，转头对顾青山说道：“那边有一座茶馆，约莫三余里脚程。”

“不行！我真的走不动了。”

顾青山喘息着，这一刻他的大侠梦彻底破碎，做大侠太累了：“好想躺在我的千玺玉寒床上…”

“听说你那块千玺玉寒石与北辽世子的玉寒石原为一体，你若是入赘北辽，嫁给她倒是完美合璧了。”林林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而这事顾青山都不知道。

“不行，我不能入赘！这是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顾青山从地上爬起，满手的汗水与土壤马粪混合在一起，就和刚刚用手掏了茅房一样，不过还好没有什么异味。

艰难再行二余里，顾青山觉得头晕目眩，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醒来时已经趴在茶馆的桌子上，耳边传来铿锵有力的评书声。

说的是天武一年青莲剑仙独闯皇宫一事，只见那说书老头大白胡子，与其他评书先生不同，此人蹲坐在一张古怪的青铜茶几之上，脚边放着个同样是青铜质地的方壶。

白胡子老头拿起青铜方壶饮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当年青莲剑仙，一人一剑一壶酒御风而来，武都城楼上占满了绝世高手，东周国相楚天秋这位八品高手便在其中，加以天象司的天枢护城大阵，当年妖族都不能轻易过阵，是足以匹敌天下任何八品上的高手，可那李太白同样不甘示弱，以诗御剑，诗尽三百。”

白胡子老头卖了个关子，再饮一口茶水说道：“你们猜怎么着？”

台下歇脚的茶客大都是莽夫，都不买他的帐，嚷嚷道：“你个老匹夫快说，不然打断你的腿！”

白胡子老头也不生气，蹲在青铜茶几上继续讲道：“李太白诗尽三百首，血染青衣，手中剑也破损不堪，但武都城护城大阵仍然未破，楚天秋便喊道：‘青莲诗尽，还不请回！’哪怕是知道李太白重伤，可楚天秋也不敢踏出大阵半步，更不要说击杀这位绝世高手了，只能劝他回去。可李太白似乎不惧，仰望天空放声大笑，对着大阵内的众人说道：‘青莲虽诗尽，可大唐尚有无尽诗意’随后李太白剑指天空，喊道：‘借诗圣杜甫唐诗千首！’声音回荡天地之间，不久后九天之上传来回响：‘借诗仙李白唐诗千首！’顿时无尽诗意弥漫整个天地，李太白只用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便击碎了武都城护城大阵，楚天秋重伤无力反击，只能看着李太白大步城中，而后又将独守宫门同样是八品高手的东周赘婿丰长宁击退至紫光殿上！”

白胡子老头说到最精彩之处突然停下，台下众人一个个都屏住呼吸，刚刚那恶言相向的莽夫第一个将铜钱放到青铜茶几之上，其余人也都相继拿出钱财。

白胡子老头笑着对众人点点头，饮了一口凉茶，继而说到：“此刻武都城外驻守并州的韶光军与驻守豫州的紫斗军抽调出共十万铁骑已经抵达朝阳门，加以御林军五千光明甲卫，李太白插翅难逃，可谁能想到，那紫光殿中传出一句：‘同为女帝，你较我大唐皇帝差上许多！’李太白声音回荡在整个武都城，女帝脸上恼怒之色胜于恐惧，而接下来就在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害怕李太白弑帝时，李太白却转身走出了紫光殿，走出了武都城，那十万铁骑五千御林光明甲，竟无一人敢拦！之后李太白便定居并州雁门郡青石城内。”

白胡子说完，台下众人皆是满面惊讶，他们大多都住在武都郡，却从未听说过此事，当然也不见得有几个人思索真假，都不过是觉得奇幻而已，哪里有人能向天借诗的。

顾青山身为皇族中人，此事虽然隐晦，但他倒是也有一些了解，并没有说书人说的那么夸张，天武皇帝刚刚理政，李太白确实独闯过皇宫，重伤楚天秋也是真的，至于将丰长宁击退到紫光殿、十万铁骑不敢拦全是虚言。

当时李太白破阵后已然重伤，拖拉着残躯才见了女帝陛下一眼，而后又在大军中厮杀一番，最终也是不敌，皇帝陛下惜才留他一命，与他立下约定，让他不得踏出青石城一步，不然就派军踏平青石城。

事情发生时顾青山还在临安城风流，这些都是顾青山的小姨夫丰长宁告诉他的，至于真假，顾青山是相信丰长宁那副虚弱模样，是不可能与李太白对敌的。

顾青山虽知道一些内幕，但听到说书人讲出，别有一番风味，他此刻心中重燃火热，日后不仅要成为大侠，更要成为青莲剑仙那样的人物，然后大声喝彩道：“好！”

顾青山几碗凉茶下肚，再听上这么一段精彩的评书，一拍桌子，从叮叮当当的包袱中取出一对金玉双鱼佩，丢到青铜茶几之上。

金银的光芒总是耀眼，在坐的众人眼睛冒着绿光都齐刷刷的看向玉佩，又都看向顾青山二人看向他们手中的包袱。

林裴月顿感不妙，拉着笑嘻嘻向众人打招呼的顾青山，迅速离开茶馆。他们走后，茶馆内咚咚锵锵，打杀起来，那对金玉双鱼佩最终花落谁家不得而知。

反正不会落到那身形消瘦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香山位于武都城西南面二十余里处，因香葛茂盛而得名。山上由于无人管辖，林中树木石壁大都被香葛藤蔓爬满，千丝万缕交叉在一起，如蛛网一般。

除却一条大的官道，其余小路都艰难通人。

顾青山二人慌慌张张的钻入林中，躲在杂草之中屏住呼吸，片刻之后一队人马就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这就是钱财外露的结果，茶馆的人拿到玉佩后不知足，便通知香山附近的绿林要劫住顾青山二人获取更多钱财。

杂草中顾青山后悔不已，手掌紧紧的握住林裴月的手臂，喘着粗气，然就在这时一只臭虫爬到他的脸上。

“啊！”

顾青山大叫着，跳起来扫开脸上的虫子。

林裴月赶忙将他拉到草丛之中，嘴里吹出乌鸦的声音，可那队绿林还是听到了声音，往回赶来。

顾青山趴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绿林，像一条臭虫一样慌张的向后蛄蛹，马匹很快就来到了他们身边，下马四处搜索，其中有一人抽出长刀挥砍着灌木向他们走来，顾青山害怕急了，而林裴月却十分冷静，她安静的趴在地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顾青山眼看着绿林越来越近，直接跳了起来，径直向身后逃去，曾在三石防线被军士感染的胆气彻底破防，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林裴月见到此状只能起身和顾青山一同逃跑，而绿林瞬间一拥而来，拎着刀剑喊着厮杀声。

“不要杀我！这些宝贝都给你们！不要再追我了！”

顾青山一边跑着一边将身上能拿出去的东西都抛下，而那些绿林见到顾青山丢出的东西，杀意更重，在他们眼里这些钱财与顾青山这个人比起来不值什么。

“弟兄们，男的女的都要活的，到时候讹诈一笔，咱们后半生也不用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了，安心享福了！”

“唔！可以娶媳妇了！”

顾青山二人穿行在灌木之中，脸上都被不同程度的划开几道口子，但在心里极度害怕的情况下，全然也感受不到疼痛。

“啊！”

林裴月被一根香葛绊倒，顾青山连忙停下脚步，将她扶起，艰难的背在背上，可刚走没几步便脚下一空，猛地跌落。

后面追赶的绿林赶忙驻脚，望着前方百米高的瀑布，因为林间香葛缠绕，灌木丛生，全然遮掩了视线，不能提前预知。

几人冷静下来，瀑布哗啦啦的声音才传入耳中，领头的一手提着银枪，对着小弟吩咐道：“分两人回去通知老二老三让他们带人封锁每个路口，香山林间葛藤缠绕不易通人，只要剩下的人再沿着伊水河岸寻找，他们就插翅难逃！”

河道中，顾青山与林裴月二人被湍流带着飞速飘向下游。

十余里外的武都城楼上，其余白马探子都已经早早散去，唯独老六一人默默的等待在哪里。

“你在等他回来？”

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带有磁性的声音，很平和，一阵风吹过带有淡淡的木槿香味。

老六转过身，见到眼前的女人，便单膝跪在地上，说道：“卑职只是不解，为何要让三少爷一人深陷险境？”